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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人间地狱谁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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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睁开眼,我还躺在公主府的床上,还能听到屋外急促的雨声。

    我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一声“娘亲”。

    远叶的脸一下子凑过来:

    “公主,公主!江大夫,公主醒了!”

    我没见到娘亲,我也没有死。我在生下第一个孩子后虚脱晕了过去。

    第一个孩子出来后,没有哭声,浑身发紫,只是转瞬间就没了气息。

    但是江换弟没时间纠缠死因,因为我昏死过去,肚中却还有一个孩子。

    最后她一咬牙,让徒弟取来药箱,翻开一个布包打开全是各种刀具。

    她平静的声音说出骇人的话:“我要剖开公主的肚子,取出另一个孩子。”

    “啊,不不不不,不可啊。”福来扑上来阻止。

    她看着福来和远叶:“还要你们两个帮忙。”

    “江大夫!”远叶泪水涟涟:“江大夫,您有几成把握啊?”

    “实话说,我半成把握也没有。”她挑选着合适的刀回答:

    “我们江家有特殊的羊肠线缝合伤口的技术,来此后,常山制作了很多羊肠线。我也曾经给妇人取出过肚子里的瘤子,不过那妇人正气太弱,数月后还是去了。”

    远叶擦了把眼泪,咬着嘴唇

    福来拦在床前,拽着远叶的袖子扯的她身子摇晃:“不行不行,不行啊!”

    “嬷嬷,如果不这样做,公主和孩子就都没了!就算是为了公主,不管那孩子是死是活,也要取出来的。”她说着就把取来的烈酒倒进盆中,再把刀全都浸了下去。

    她让婆子打来热水,让远叶和福来都好好净了手:“嬷嬷,万一出事,问责我一人就行,让常山好好活下去。”

    她在我仍旧圆滚滚的肚子上划了一刀,然后让福来和远叶在两边使劲扒开,把我身子扯的摇晃。

    她手伸进我的肚子找到了孩子,掏了出来,剪断脐带。

    苍天保佑,这个孩子哭了出来,划破傍晚的雨。

    在福来和远叶去门口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她又给我的肚子缝了起来,她把两个孩子都擦洗干净,包起来。

    我觉的自己像个木偶,被人拆散又拼凑起来,我的身子躺在床上,魂儿飘在床帐上。

    看着江换弟吩咐其他嬷嬷丫鬟换掉污浊的床褥,点了什么熏香,让我飘荡的魂往下沉了沉。

    在福来和远叶去门口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她又给我的肚子缝了起来,她把两个孩子都擦洗干净,包起来。

    先出来的那个安安静静,她包着抱走了,我迷迷糊糊中想起了我死去的那些姐妹。

    从我肚子掏出来的,也被她稍微擦洗哄着,不再哭了,轻轻放在了我的旁边。

    一个生,一个死。

    一个我见过,一个我也似乎见过。

    后来孩子被乳娘抱走,我躺在床上,嗓子里甚至发不出声音,说不出浑身的撕裂般的疼痛。

    哪怕是稍微的动作我就要晕厥过去,无法进食,无法动弹。

    黄钺浑身湿透,跪在床前:

    “郡王和李大人在黄河边筑坝,堂兄和叔父都在山下修渠,杜大人和德格金在牧场转移牲畜。”

    我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想挥手示意知道了,也根本抬不起来胳膊。

    好在远叶赶过来,手上举着江换弟让熏着的香:

    “公主知道了,黄侍卫快去换身衣服,让江大夫给开个驱寒的药,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可不能再倒下了。”

    草原近十年没下过这样久这样大的雨,暖雨融化了天启山高峰的冰雪。

    冰山融水、急来的暴雨。

    据陆怀水观天,雨应该是从青海那边就开始下着的,所以黄河的水也多了起来。

    在险滩处,黄河突然暴怒,挤垮了河道,从一个小小的口子就突然涌来,漫过平时带来的淤泥形成的平原,现在那里种着我和大家几乎所有的心血和希望。

    暴怒的河水和雪山融水汇到了一起,淹没了所有的麦子,那些青小麦,阳光最好的地方已经开始转色。

    我身子没这么重的时候,总是去看,看着它们萌芽,舒展开叶子,抽了茎再展开新的叶子。

    新的麦穗也抽出来,开了花,变成了一粒粒青色的颗粒紧紧抱在穗头。

    只要太阳再日升日落个把月,我们就能收获两万亩的麦子,现在全部泡在了水里。

    泡在水里的还有刚到小腿高的玉米,刚匍匐开藤子的红薯,刚打花苞的土豆,以及城外百姓勤勤恳恳了一两年的心血。

    所有的苗、所有的菜、刚建好的摇摇晃晃的房子,所有的希望。

    有老农扑在水里哭,恨不得把头埋在淤泥中一起被淹死。

    为了防止黄河更加暴怒,苏尔和李仁达配合一个带人疏通,一个指挥筑坝。

    乌尔这次好像比种地时强壮了很多,带着一行人在冲进麦田口的下沿,挥动锄头,落下,拼命挖渠,企图淘出泥沙,引走黄河水。

    那锄头刨下去,淤泥刚被挖起,还未出水面又被冲散,挖出来的沟渠很快又被冲平。

    田伯让扶光去城里接来各家各户的铜盆,用盆把沙挖出来,放在麻袋里,一步步堆在沟渠边。

    最难成功的是第一袋,然后是第二袋、第三袋

    终于堆出了一截、然后是一大截,然后是一道小小的岸堤。

    蚂蚁一样的人在水里拼命划拉着爪子,拼尽全力推出一条沟渠,让水重新入黄河。

    另一队用筐子装上草皮石头堵在溃败的口子,冲垮又来、冲垮接着来。

    本就是湍流的那一段,根本无法立住阻碍物,河水从那里喷涌着流出,狭窄的缺口跳出连绵的黄色浪花,张牙舞爪,像河伯发怒派出的爪牙。

    李仁达看着又一筐石头被冲散,摔下手里的工具,咬了咬牙,从旁边士兵手上端起那百十来斤的筐,身先士卒,冲向决堤的小口,对着后面的人说:

    “我上去,你们在后面撑住我!”

    他迎上奔出的河水,把第一个筐立在缺口的边,浪拍在他身上,冲击着他的身体,头脸也不放过。

    他的兵士也立刻冲过去抵住摇摇晃晃的他,然后是第二个抱着筐冲上去抵在他旁边,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以人为阻力挡住,后面接二连三有人冲上去做了人墙。

    就像一场前赴后继的战争。

    黄天保和他父亲,带着士兵从天启山下开始修简易的沟渠,把融水的压力,和突然急雨引发的小山洪,往图拉河里引。

    牧民也没好多少,牧场更靠近山。毡帐被泡了水,家当也损失不小。

    最重要的是几乎没有人见过草原和荒漠上出现洪涝,惊慌又害怕。

    杜临和德格尔带着牧场上的人,收拾了能收拾的毡帐,在牲畜被淹死前,往归宁城方向的草场迁徙,那里是朝廷拨给张秉衡屯兵戍边,让兵士们自给自足的草场。

    李玄同冒雨回去给他爹送了信,等杜临带人挪到归宁城的草场时,他已经等在了那里。

    “张大人,多谢了!”

    这一次张大人没有任何为难,只是眉头好像拧了一路。

    他看着大雨下惨兮兮的牧民,流泪的老人,抱着小羊羔的孩子,大手一挥让手下的将士帮忙规划出一块地方暂时安置他们。

    雨似乎都不忍心,和老天做对一样,时不时的小一点。

    渐渐地,好像雨赢了天,停了。

    哭泣的农人也不哭了。

    那伏在水中悲伤的老人,直起腰,看着黄河边渺小的那群人影,抹了把泪:

    “老天爷,我老汉偏要跟你斗一斗!”

    他叫上对着破败房子的儿子孙子和家中女人,在雨水里找到了草编的簸箕和锄头,拿着它们,去了河滩上,加入那两行人。

    沮丧的牧民也回来了许多,他们骑着马来到天启山下,在德格金的带领下开始找石头、或者去帮忙清沟渠。

    寒冬殿的僧人们,系起僧袍,放下佛珠,抬起累倒的人、生病的人,往医馆走去,活佛和常山都等在那里。

    云潜跟在陆怀水身后,后面还有许多书院的孩子,在后面是碧落和远叶带着的城中居民,有馄饨摊的夫妇、春阳班唱花儿的老角、南北过路又留下来开店的掌柜。

    陆怀水对身后的孩子说:“先生今日给你们上两课。”

    他挽起袖子和裤腿:“第一课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把袖子往上又捋了捋:

    “但是去他的老天爷!现在去上第二课,就是荀子说的:‘人定胜天’。”

    “走,我们也去胜一胜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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