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面见饕餮
赵苛虽说出去几次，都是当盘子里的凉菜。走马观花的跟着师兄，看他们做事。当地官员那么恭敬让他心虚。
这天午后，没啥事做。要去练功早了点，多吉是不会在太阳下山前教他的。归名这个游魂样的家伙难得跑来和他聊天。
这仁兄满脸的幽怨之相，赵苛吃着点心问他咋了。
“听说，陆俊升了正下品。”
“是啊，你着急啥，升天司定好的。”
“朗鳌……上次出去和我说牙颜给了他灵气，过两年也能升上去。”
得，要是说自己同样得过灵气，归名不得气的跳脚。不过，他不至于为这事烦恼吧。归硕眼下过的很好。
“所以呢？”
归名涨红了脸：“那你的术法是谁在教？”
“这个啊，夏师叔和师兄教。我们差事不多。你不是？”
归名满是不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够用。升不上去，我可没地儿去。”
“归名，那你得告诉我，你家里是当官的？还是当地豪族？”
归名十分警惕，赵苛是无所谓。心急办不成事，刚进来忙着往上爬？
“这你管不着。”
赵苛忽而嗤笑。
“归名你是疏于压制妖魂了吧。你以前不这样冒失的。”
归名极力掩饰尴尬，垂头丧气的。嘴里嘟囔赵苛的妖魂比他好之类。
“将来，你要当妖或是人？”赵苛冷不丁问。
“灵师自然是人。”
“进大殿后，我时常做个梦。梦见有人追我。是个强的离谱的灵师。是他的梦。”赵苛指指肚子，“这没什么，可是啊，我见到他如何吃妖怪和人。原本是怪吓人，最近，我在他的梦里，感觉到好吃。”
归名脸色开始难看。
“我的妖魂比你狠，没有意志力，我们控制不住的。”
归名想说什么，最后变成叹息。
大乌鸦飞进窗户，落到桌子上，对着赵苛张开嘴，里头是多吉的声音。
“赵苛，巴棱，曲和。你们三个午时与我前去东州夏氏的玉器工坊。去凝月堂等着我。赵苛，你先去玄铁大殿，牙颜带你去见院长。”
赵苛懵了会儿，见院长？
归名那酸劲儿藏不住，好像他私下干了啥。赵苛顾不上，拔腿跑出去。
冷月堂边缘崎岖，不远处是巍峨的玄铁神殿。总是冷冷清清，比凝月堂还大的殿前空地上，牙颜在那些小妖。
赵苛踩着随心兵朝下跃去，急匆匆奔到大狐狸跟前。
牙颜抬头看天：“该下雨了。啊，赵苛，我带你进神殿。今儿饕餮在窝里，管好嘴。”
“区区普通调派，要院长亲自过问？”
“哦，饕餮不喜欢狐狸，看过才放心。”
赵苛半点头绪没有，只得低头跟着他上台阶。
门槛里头，并不冷，地砖非常光亮，弥漫上等香料的气味。他眼里盯着牙颜的尾巴，直到牙颜停住。
“抬起头来。”这个是人的声音。
赵苛缓缓挺直腰板，没错，是饕餮。全身黑得发亮，暗黄的长角快杵到房顶，眼窝里凝固的光，血盆大口像狮子又不太像。披着鳞甲，脖颈上墨染般的长毛披散在地。庞然大物，爪子比他整个人都大。大殿里回荡饕餮的喘息声。
饕餮右边，是喊他抬头的人。怎么说呢，普通，过于普通了。丝毫没有存在感。四十来岁，精气神并不出众。除了那把修理得当的胡须。
不等他多想，饕餮脑袋朝他低下来。如山的压迫感，无处可躲。
还好不是那张女人的脸，不然吓死。他如此胡思乱想，手脚全是木的。饕餮对着他闻了闻。
“是那个蠢材的味儿，牙颜。”饕餮的嗓音，好似钟鼓，听不大清楚。可能是耳朵快震聋的缘故。
牙颜：“给我吧。会有用的。”
饕餮没继续说啥，转而对院长发话：“你告诉北冥，英招看漏了眼，别来找我要人。”
院长目不转睛的对视：“是，神君大人。神都那边，是不缺天灵师。不是大事。”
很厉害啊，赵苛心说，要他对着饕餮眼睛，天魂都吓飞了吧。这个院长，似乎并不太忠心于升天司。
牙颜：“赵苛，来，给你点灵气。”
眼看这狐狸又要从胃里吐，赵苛觉得比啥都吓人：“我打你啊！”
牙颜夜枭那样笑：“不是我。”
赵苛只见饕餮微微张口，黑洞洞嘴巴里飞出片纸。眨眼睛那纸片上腾出汹涌火焰。赤金色火球扑了下来，他下意识用手去挡。他奶奶的，比融魂时还疼。
等他醒过来，已躺在大殿外，赶紧摸摸身体，完好无缺。来不及多想，到正午了，拖着发软的身子赶去凝月堂。
山顶上有巨大妖兽，驯服的趴地上，灵师们在搬运。最大的石亭下，有人在查看官文印符，来的啥人，什么货物，走的又是什么，都要查看。
并不是很大的地儿，他正要寻找其他人，曲和与巴棱飘然而至。这俩人并不熟，同他那样，互相行个礼，一块儿走进石亭下，等候多吉。
曲和从口袋里拿出俩面具给他们。
“先戴上，我们出去不能让人随便看清脸。”
赵苛看了下，是金的，样式古朴，能把上半张脸盖住。他戴到脸上，好凉。
曲和是用软剑，融的蟒魂，不善奔跑，擅长遁地穿行。乍一看憨厚模样，叔父曾经在虎珍院呆了十多年，现在家乡做师爷。巴棱父亲是寨主，与灵师家是姻亲。为人有些粗暴，但此时惴惴不安，一个劲摆弄他的弯刀。
赵苛还在琢磨，水囊要不要带，跑到荒山野岭去哪儿吃饭。
等多吉来了，啥话没说，他是没带多少玩意儿，神清气闲。
“你们牌子都带了？”
巴棱忙不迭说带了，多吉没多看，来到石亭下那位灵师前。把出院的印符给他看，报了下人名和预订期限，他们便过去了。
多吉与巴棱是会飞的妖魂，但多吉还是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御风符。现教的口诀。只见他微微弯腰，从后背幻化出一对翅膀。赵苛这回看的清楚，是蝠妖。
他们三个紧随其后，腾空离开地面。符纸上弥漫开的力量包裹住他，稳稳的飞在空中。下方山峦渐行渐远，开始有了绿色。他不经意的回头，虎珍院当真是建在兽爪上的啊，太像了。更似巨兽要从地下穿出的样子。
多吉带他们越飞越高，几个人被风吹的袍袖乱舞。飞鸟那般遨游。赵苛忘记了劳作辛苦，心情雀跃。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不再是凡人，忘却忧愁，自由自在。
只是曲和犯呕的动静比较煞风景。灵师得到力量，也会得到妖魂的弱点，他实在不适合飞。
从云彩上往下看，北国的山可真多，若是走在地上，肯定迷路。嗯，东洲，从没去过呢。他回想图册上标注，盛产金白，美玉，妖物也不少。
飞过不少群山，换成大片树林，然后又是矮些的山峰，直到他数不清变换的次数。飞过黑夜，再到太阳从极远处升起。东洲的抱玉湾出现眼前。
这可比图上好看多，从极高山峰间流出的河水形似缎带，奔流起闪光。流进碧蓝水潭中。从空中看去十二分的清澈。水潭外圆形高楼瓦片反射的光更胜潭水。高寨大院，是个富裕的地方。
这抱玉湾的河流是美，但河湾附近光秃秃的，见不到草木。等他们飞的低了，赵苛看清河湾外侧全是卵石，色泽斑斓。不少人聚集在河边，是为夏氏淘玉的吧。幸好先前看的书多，对各地风土有所了解。
他们四个快落地时赵苛才发觉速度有多快。身边的燕子一眨眼被甩开了。多吉朝着灵师专用驿站那里飞去，远远的响起铜锣声。好熟悉，赵苛念起口诀，速度稍减。
下头有人迎出来，他吃力的调整身姿，要是砸死人可没法收场。多吉翅膀收拢，轻轻的落地，很稳。袍子甩的大气。巴棱直接掉地上，双脚陷进地里。还成。
赵苛特意旋转身子，落下时用的半蹲姿势。靠，飞太久，双脚突然用力好疼。幸好有面具，没人看到他脸上抽抽。曲和啪的五体投地落地，好在对面人离的远。
对面来了三个人，骑着马，不是当兵的，也不像衙役。多吉站得笔直，等他们到面前。
为首的那个人高马大，细看腰里别了鞭子。不是和善的面相。另外俩外貌精干年轻，他们衣服倒差不多。
三人来到二十步外，下马而来。
领头的男人抱拳行礼：“四位灵官，我们家主等着各位呢。事关朝廷岁贡，不能好好招待，还先请赎罪。”
多吉掀开面纱看了眼，公事公办的口吻：“都是为朝廷办事，说不上得罪。请夏护院带路。”
那人大声吆喝，后面来了不少人。有抬轿子的，有护卫，他们驿站都没进，就这样前往夏家大宅。
赵苛在轿子里赶紧拿出暖玉来，在天上是过瘾，下来后又累又饿。先暖暖身子。
“吆，头回办差，咋样啊。”牙颜的声音冒出来。
“累。”赵苛实话实说，反正掩饰没用。他干脆闭上眼，不想让牙颜看到。
“真见外，说了我是你们半个师父，不会偷懒的。你吃饱我再来看看。”
夏家大宅很气派，虽说没虎珍院的大殿高，奢华是真的。下了轿子，走了好一会儿，经过十多道高墙。见到的仆人不下百人，穿着已是比李财主要好。
夏护院退下，一位管家招待他们。来到他们主人的书房。赵苛稍感意外，这夏家家主与灵师关系这么好吗？不像是办公事。
多吉大咧咧让他们坐着。赵苛被书架上的玉石摆件看花了眼。黄的，白的，翠绿的，纵使他不懂古玩玉器，都看出绝对名贵。自己带的玉器简直不能比。
不多时，一位老者进了书房。毕恭毕敬行礼，不过眼神中并无敬畏。反倒是多吉笑嘻嘻的，没有摆架子。
“夏老先生，您手下有灵师，难道事情很严重，非得我们出马？”
这老者没客套，手里转俩核桃，面对面和他们说。
“见笑，多吉灵师你是清楚的。我夏家的灵师并不隶属神君，又非朝廷指派。干不了降妖的活儿。这才劳烦诸位。”
多吉恍然大悟那般：“原来这样，是有什么东西作乱。死人了吗？”
“五个，这倒不打紧。但那妖物盯上河里的玉料，不得不下手。老夫手下灵师说，那妖物不过三百年道行，这事，不难办。”
多吉歪着身子喝茶，斜眼看他们仨，赵苛心里没底。他们的法力能对付吗？
“哈哈哈，交给我办。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况且夏老先生和我们是熟人。我会好好办事的。”
“那就劳烦四位。具体的事儿，让我管家告诉诸位。这几天，他会听你们吩咐。”
说完他唤来那位比他还老的管家，多吉带着他们跟随管家朝外走。进了间厢房，里头满桌的菜，老管家站在一边服侍他们吃饭。
多吉没了吊儿郎当，端着碗扒饭。吃到半截，巴棱开始牢骚。
“头儿，那夏家家主忒不客气。我们可不是衙门里干活的，见着有钱人得巴结。这夏家能有神君有钱吗？干吗给他那么大脸面。”
多吉噗的吐块骨头在他脑门上，疼的他叫唤。
“再多嘴我抽你。”
巴棱忍着气闭嘴，直到吃完后多吉与管家单独说上阵子。等管家依他要求去门外等候，多吉关上们，扯掉自己面纱。他们才看到多吉的眼色多可怕。
本来眼睛就血红，现在更是快要冒血了。
“没脑子的。就你话多。董师父讲课时你听狗脑子里去了？赵苛，告诉他为什么。”
赵苛不是很肯定的说：“夏家是为灵师做法器的。出产的玉可以做成上好法器。给神君用，也给怀余氏上供。刚才那位家主说他自己的灵师干不了这活儿，我记得能自己雇灵师的家族，北国没多少。远比地方上的官员说话管用。”
多吉：“听到没有。别以为当了灵师老子天下第一。厉害人物多得是。没有夏家制灵器的本事，升天司还不一定开这个虎珍院。这可是好差事，不难，给的也多。”
巴棱不服气：“死了五个人才通报我们，早干吗去了。”
这时曲和犯呕的劲儿刚过去，赶在多吉发火前说：“师兄别急，巴棱，朝廷重地，还是做灵器的地方，出了妖物。传出去，会有人弹劾夏家不称职，不能看好这块宝地。多吉师兄正是认识夏老先生才会被请来。找我们三个新晋的，不容易传出去。想必师兄收到的指派命令，不是夏家碰到麻烦吧。”
多吉努力了会儿，把面纱戴回去。
“要不是没人，我哪儿找这个傻蛋。不明白的事好好学。曲和家里同样制灵器，给我们瞧瞧给的东西咋样。”
说着多吉给曲和个小袋子，赵苛觉得是坐轿子时拿的。曲和打开一一看过，选出来的玉石，并不是很好看。
“师兄，我们这就去吗？”赵苛。
“这事可大可小，尽早解决。路上和你们说。别随便信那管家的话，我说的才行。”多吉推开门招呼去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