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寒假2

    周大川父亲老周还没从广东赶回家，他看到几位叔父已经把一口棺材摆在堂屋了，大川内心被巨大的惶恐笼罩着，他知道接下来会意味着什么他看着卧床的爷爷，虽然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但他知道爷爷的生命气息还在，或许他在努力坚持，希望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再见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一面

    老周最终还是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老周到家的时候爷爷的灵堂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周大川快两年没见到父亲了，在他心目中老周是高大、伟岸的，可时隔两年大川发现父亲已经仅仅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两年工地打工生活似乎也将老周身上那点潇洒、倜傥的气质给消磨干净了，老周已成为在各大城市中靠出卖体力讨生活的亿万农民工中的一员。和老周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老周只是给大川说让他叫阿姨，大川心里一切都明白，他忍不住把眼前的这个阿姨和自己的娘做比较，他觉得这个阿姨没有自己娘好看，虽然她可能比娘要年轻好几岁，见到她的第一眼，大川脑海里闪现出一个词语“尖嘴猴腮”，大川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

    周大川爷爷的葬礼非常热闹，热闹到似乎都没有大川在电视里看到的葬礼该有的悲伤的氛围；在大川家的两层楼房外办了三天的流水席，那几天前前后后来了很多亲戚，大川爸老周和几个叔父一直在忙碌着。爷爷出殡完成后，一切曲终人散，那天晚上大川起夜发现堂屋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发现老周独自一人对着爷爷的遗像在自斟自饮，还在抽烟，在大川的记忆中老周好像是不抽烟的大川想起这几天来，老周自从到家后就一直在忙活着爷爷的后事，白天要么在东家借桌椅板凳、西家买菜、要么在迎来送往；晚上和几个叔伯一起轮流守灵；此刻，终于一切都结束了，老周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可以发泄自己内心的伤悲；老周似乎有点喝多了，他并没发现大川，大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内心像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只是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大川并没有管老周，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想让老周独自醉一场，或许爷爷还并未走远，在老周的醉梦中他们还会相见，爷爷还会给老周最后一场叮嘱

    面对爷爷的去世，奶奶显得过于平静，爷爷的葬礼前后，看着一家老小忙里忙外，奶奶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坐着，长时间的沉默。可爷爷走后不到一个星期奶奶就病倒了，卧床不起，周大川很难想象，面对一起相濡以沫走过半个世纪的伴侣离世，奶奶的内心承受着怎样的伤悲。

    周大川娘离开后，这些年主要是奶奶在照顾他的日常生活，上中学住校后，每个星期五下午大川回家，远远的就能看到家门外那棵梧桐树下有个瘦弱的身影，那是奶奶在等他回家；每个周日下午要返校了，大川已经走出很远了，可一回头还是能看到那个略显佝偻的影子；奶奶的厨艺并不太好，给大川准备的带到学校下饭的咸菜没有大多数同学家的精致，可多少年后大川还很怀念奶奶饭菜的味道

    奶奶一病不起了，婶婶们轮流来照顾奶奶，可除了一日三餐外大人们都要忙活自己的事情，只有大川每天在奶奶精神尚可的时候陪着她说话，奶奶反复叮嘱大川要好好学习、要听大人话那天下午，奶奶掏出了贴身的手帕，里面包着的是两三百块钱，那可能是老人家的全部积蓄，奶奶拉过大川的手，把所有钱放到大川手心里，微弱的声音告诉大川，上学的时候在学校买点好吃的，大川似乎意识到了，心里堵得难受，很快眼泪模糊了眼睛

    那天傍晚，好多天卧床不起的奶奶突然自己下床了，并往厨房走去，嘴里念叨着，老头子要回来了，她得赶紧去做晚饭后来大川听人说起过，生病的老人在离开前会有短时间的精神焕发，那是在集中消耗最后的生命能量，也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

    奶奶离开了，不长的时间内周大川他们家族要办第二场葬礼，所有的程序和流程再来了一遍没有人知道，大川的精神世界陷入了极度空虚的状态，他不知道有没有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有爷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还会不会在一起，若干年后他也去到那后会不会再见到两位慈祥的老人家；大川娘离开、老周去广东打工后，大川并没感到太孤单，在他心里爷爷奶奶家就是他的家，不管是放学后还是在外面玩闹了一天，回到爷爷奶奶身边都有热菜热饭，这是周大川身体和灵魂的归处现在爷爷奶奶都离开了，过年后老周还是要外出打工，周大川知道自己彻底无家可归了。

    周大川和老周还有那个阿姨三个人一起过的年，家里显得比较冷清，来了一段时间后，那个阿姨好像对大川他们家不是很满意，因为他经常听见阿姨对老周抱怨这、抱怨那，而老周只能处处陪着小心。周大川觉得这个阿姨好懒，以前大川娘在家的时候虽然老是使唤大川干活，可娘干得更多，不管是屋里还是楼前楼后大川娘都收拾得干净整洁，可这个阿姨基本不干什么活，每天做饭都是大川烧火、老周下厨；大多数时候早上大川都起床了，他们都还在睡觉，大川只能自己煮点稀饭或热下头一天的剩饭剩菜，还要给他们把饭菜端到床边。可能唯一能让阿姨高兴的事情就是去赶大集，每次赶集他们都要天快黑了才回来，阿姨前前后后买了好些东西，有好些小孩的衣物，但大川知道那些绝大多数都不是买给他的，因为有些明显是女孩儿的衣服，后来大川才知道阿姨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大川和老周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可能是男孩子随着年龄的成长都不会再像幼时在长辈面前撒娇、都想逐渐逃脱家长的把控。老周和大川聊过几次天，有问大川在中学的生活，也有和大川商量以后的安排，大川拒绝了父亲要他去姑姑家的安排，他说自己平时都住校，就放假的时间他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很快过完年了，老周要出发去广东了，大川也要开始自己的新学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