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蛋受伤
玉米地锄完第二遍草后，靠种地为生的农民迎来了短暂的农闲时节，在雨季真正到来前，砖厂要备足一个月的制砖用土，为了赶进度，砖厂临时招了一批当地工人，为了多挣点钱，陈远瑞也到砖厂帮父亲拉土。
南方人习惯吃大米，当地的工人吃饭也随了南方人的习惯，早上喝大米粥，中午吃米饭。在当地大米稀罕，能吃上一顿米饭，对陈远瑞来说是一个奢望，陈远瑞一年也只是在腊八才能吃上一顿大米饭，对他来说，一天的辛苦，一顿香喷喷的米饭又把他的体力恢复了。
中午拉土的人到砖厂伙房凭票买菜买米饭，自从帮父亲到砖场拉土，陈远瑞每天都吃米饭。往常陈怀志都是自己带煎饼，从牙缝里节省，从不舍得吃顿米饭，陈远瑞来砖厂拉土，陈怀志毫不犹豫地天天给陈远瑞买一份米饭，一份炖东瓜，一股米饭的香味让陈远瑞忘了天气的炎热和劳累。
陈远瑞把冬瓜连汤加水倒进米饭里，蹲在一边吃饭的八蛋说:“不能倒在一起吃。”
陈远瑞不解地问：“为什么”？
“别吃出老鼠屎”！八蛋蹲在地上边吃米饭边提醒他。
陈远瑞开始用筷子翻着米饭，从碗里挑出七颗老鼠屎，陈远瑞心里一直想吐，又觉的倒掉可惜，见其他人从碗里吃出老鼠屎，见怪不怪拨拉掉，嘴里同时吐出一句脏话，照吃不误。
八蛋见陈远瑞要把米饭倒掉，说：“你不吃饭下午还有力气干活？你刚来，习惯了就好了，几千斤的大米，堆在屋里，能少的了老鼠，厂里那么多人吃饭，做饭的用篮子淘淘米就放进锅里了，哪有时间一颗一颗捡老鼠屎，吃米饭你能捡出来，早上你喝的米汤里老鼠屎都碎了，你不也喝了，这叫眼不见为净，你今天不吃，明天不吃，后天你就吃了，刚开始我也和你一样，过几天就习惯了。”
陈远瑞端着米饭犹豫了半天，他把发现老鼠屎那一半倒掉，小心翼翼地吃着米饭，真想像他们一样骂出一句解恨的脏话！
中午干活的人们打了饭，胡乱找个凉快的地方吃起来，陈怀志总是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煎饼，打上一壶热水，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吃他的煎饼。这是一间盛杂物的房子，远离伙房，也就没有那诱人的饭菜香味，陈怀志蹲在地上，低着头吃饭，天热煎饼过不了一两天就开始发霉，有时候，发霉长了绿毛，每到这个时侯陈怀志就带壶热水，到这儿来，这里很清静，陈怀志把没长毛的煎饼撕下来，这是他这顿饭最香的一点煎饼，他舍不得放到白开水里，把长满绿毛的煎饼泡在碗里，把煎饼上的绿毛涮掉，再重新倒上开水，陈怀志要先把最难吃的解决掉，这样胃才能适应。陈怀志没发觉陈远瑞就站在他身后，他只想用狼吞虎咽的动作把碗里发霉的煎饼吞到肚里，由于不怎么好咽，碗里的白茶也一口一口地少。陈远瑞在门口看的清清楚楚，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的撕痛，他不知道父亲还偷偷从家里带着长毛的煎饼来砖厂吃，陈怀志见陈远瑞看着自己，忙掩饰说：“我吃不习惯米饭，米饭不压饿，还是煎饼好”。
陈远瑞一直没说话，蹲下身子，把父亲的碗端起来，一口一口咀嚼着有点霉涩的煎饼，虽然很难吃，他感觉他应该品尝这种苦涩。陈远瑞是一个真挚、孤傲、坚韧而多愁善感的人，他能为一个傻子喝厕所流出的脏水而悲天悯人，也能为一段感人的故事情节而泪流满面，他却从没记得因为自己的苦难而流过一滴眼泪。
中午下了一场大雨，陈怀志几个人在制砖车间避雨，接砖坯的长发女孩，头发被搅拌机缠在机器里，站在她身边的八蛋把手伸到机器里拽出她的头发，女孩死里逃生，八蛋的手臂被机器生生绞断！陈怀志几个人把八蛋连同他那条断掉的胳膊放到推砖坯的车上，一伙人推着八蛋往医院跑。从砖厂到县医院有十几里路，陈远瑞见迎面来一辆轿车，陈远瑞直接把车拦住了，这是桃花山乡政府新买的一辆桑塔纳，司机刚从交警队上完牌照回乡里，虽然这边急着救人，因为是新车，司机也不敢擅自作主，一伙人拦着车相持不下，陈远瑞见说好话没用，拿起车上的半块砖头，砸着桑塔纳的车门玻璃，逼着“桑塔纳”里的司机先送八蛋去医院。
八蛋的褂子右边已满是血迹，肩头血肉模糊，那只被绞断的手臂放在他身边，手已呈死灰颜色，没有半点生机，由于失血过多，八蛋目光呆滞，脸色腊黄，好象已感觉不到疼痛。陈怀志几个人把八蛋架上车，陈远瑞拿着八蛋的断手臂，司机一路按着喇叭，以最快的速度把八蛋送到县人民医院。
桑塔纳停到医院急诊室门口，陈怀志把八蛋架出来，陈远瑞单独拿着手臂，门口马上围过好多好奇的人，脸上表现出惊异害怕与同情。急诊室的医生跑出来，引导他们把八蛋背到急诊室，医生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医生说：“手臂断了，流血过多，需要马上住院手术，你们先挂号，去外科办住院手续，拿着这个单子先去拍片子”。
陈远瑞跑着去挂号，他弄了一身血，排队挂号几个人，都主动让了他，陈远瑞没等医生问，赶忙说：“医生，病人的手臂被机器搅断了”。
挂号医生问：“姓名”？
陈远瑞说。“王八蛋”。
挂号医生像触电一样跳起来，指着陈远瑞怒吼：“你骂谁呢。”
陈远瑞知道医生误会了，忙解释说：“你误会了，这个病人的名字叫王八蛋”。
医生疑惑地看着他，嘴里嘟囔着说：“怪事年年有，怎么还有人叫这个名字的。”
陈远瑞焦急地说：“你写呀”，医生才反应过来快速的写完名字，目送陈远瑞好远，还一愣一愣的。
李宝凤听说八蛋出了事，丢下就要临产的儿媳妇，和女儿一起来到了医院，医生看完拍的片子对李宝凤说：“你们转市立医院吧，我们这里没有床位，做不了手术”。
陈远瑞说： “我们在这里挂号拍片排队已经耽误一个多小时了，如果再耽误，会死人的”。
医生无奈地说：“没有床位，你们住不上院，我们也没办法，今天周日，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今天休息。”
李宝凤说：“你们医院把病人往外推，见死不救，你们开的是什么医院，我找你们院长”。
门珍医生无奈的说：“你找区长也没有床位，走廊上还有没住上院的，都等了几天了”。
王紫梦满脸泪水，抓着陈远瑞，急得直哭，陈远瑞犹豫了一下说：“你在这等着，我同学她妈是市里的领导，我去找她看看能不能帮忙住上院”。
陈远瑞跑到医院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去找艾倾，虽然他知道以他的身份这样贸然去求艾倾的妈妈帮忙十分荒唐，现如今这是能让伤者住上院的最有可能的方法。
九顶山区到市花园小区，打车二十分钟的路程，陈远瑞每等一个红灯如同下了一次地狱般的漫长。花园小区门铃可以语音，艾倾听出陈远瑞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她，从里面给远瑞打开了门，龙旗问女儿：“谁找你”？
艾倾也不知道陈远瑞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来找她，说：“我同学”。
艾倾开了门看到陈远瑞身上的血，以为远瑞出了事，尖叫一声，一下抓着陈远瑞说：“ 你和谁打架了”？
陈远瑞解释说：“不是我的血，别人的，我邻居在砖厂上班，手臂让机器绞断了，送到区医院，医院没有床位，住不上院，如果不马上住院手术，人会死的”。
龙旗听到女儿的叫声，慌忙从客厅里出来，陈远瑞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龙旗知道这个狼狈不堪的家伙，是女儿喜欢的那个男孩，女儿和他还没怎么着，就能想到托关系了，龙旗很不高兴地说：“进来说吧”。
陈远瑞站在原地，说：“阿姨，不是为了救人，我真不敢来打扰你，我衣服太脏了，我不进去了”。
龙旗带着命令的口吻说：“进来吧”，回头对女儿说：“你在门外等一会，我有事和他说”。
“妈，他来找你是救人的事”。
“我知道，不会耽搁多久，你在外面等着”。
陈远瑞来到客厅，龙旗问：“病人现在在哪家医院”？
“九顶山区人民医院”。
龙旗拨打“114”查九顶山区人民医院的电话，查号台报了两遍区人民医院的电话号码，龙旗拨通了医院电话，问：“给我查查王院长办公室的电话”。
“王院长今天休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市组织部龙旗，麻烦你联系上王院，让他打我这个电话”。
一分钟王义院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龙部长您好”。
“王院，一个病人手臂被机器绞断了，就在你们医院急诊，需要马上住院手术，医生说接收有困难，能不能安排一下”。
“龙部长，我现在就打电话，尽最大的努力救治伤者，你放心吧”。
“谢谢王院了，走后门走到你这里了”。
“是我们医院工作没做好，龙部长你多批评。”
“哪敢批评，麻烦王院了”。
王义院长说：“我就不多说了，我马上去医院，安排外科增加床位，我亲自给做手术。”
龙旗打完电话，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十八九岁，长的英俊漂亮，看一眼就让女孩喜欢的那种，透着一种大气和坦然。龙旗说：“医院那边正在安排手术，坐下我们聊聊吧”。
陈远瑞说：“阿姨，我衣服不干净，有什么话您说。”
龙旗没有勉强，因为陈远瑞一身脏衣服真没法坐在沙发上，龙旗说：“你和我女儿的事，倾倾和我说了，作为妈妈，我不支持她现在谈男朋友，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希望她能安心地读完大学，然后有个好的未来，你和我女儿不合适，我今天帮你是有条件的，就是你以后不要在纠缠我女儿。”
陈远瑞的脸火辣辣的，一种穷人的自尊好像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说：“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艾倾，也谢谢您今天肯帮忙”。
龙旗语气缓和了很多，说：“人命关天，换了谁都会去做，你不要谢我，记住你说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陈远瑞下了楼，艾倾正等在楼下，说：“我妈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陈远瑞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情绪，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没有，你妈很好说话，没有当官的架子”。
艾倾说：“见了我妈没紧张吧？”
陈远瑞避开艾倾的话题，说：“我还要去医院，走了。”
艾倾看着陈远瑞出了小区，回到家，龙旗正色地说：“倾倾，今天我郑重给你表明我的态度，陈远瑞毕竟是农村的，家庭条件不好，我是反对你和他交往的，你长大了，你要为你的前途着想，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不想过多地干涉你的感情，希望你也尊重妈的想法，我内心是希望你能和赵海有个结果，他父母都喜欢你，我们两家关系又好，陈远瑞不适合你。”
艾倾撒娇的说：“妈，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你尊重我的选择行吗？”
“妈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你，这事不行！”龙旗语气很坚决。
艾倾知道妈妈的真实想法，说：“妈，如果陈远瑞考不上大学，我听你的行吗？”
龙旗认真问：“你们到了什么程度？你带他来过咱家吗？”
“他上次送我来过咱们小区，没上楼”。
龙旗看着女儿说：“你找的可是让你托付一生的男人，这是你一生的幸福，你可要慎重，你妈过五关斩六将走过麦城阅人无数，我怎么看他象在勾引我宝贝女儿”。
“妈，是你女儿在勾引他，真的”。
龙旗不放心地望着女儿一时竟不知怎样说才好，艾倾坚定的说：“他就是让我托付一生的男人”。
龙旗叹了口气说：“妈是过来人，现在能让托付一生的好男人地球上还有吗？妈妈不会支持你们这段感情，你和他连普通朋友都不要做，明天我让司机把你送去济南好好陪陪你外公，在家我没时间管你。”
艾倾知道无法说服妈妈，面向窗外，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