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两家仇
2010
“研判结果，孩子是正当防卫。”
黎明时分，肖勇带来一个好消息，杭海和同事们心中的石头纷纷落地。
秦然刚拿到一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果真因这种事情影响到前程就真是太可惜了。
“立刻释放，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妈妈，她爸已经铐了，然后……唉，你给孩子送回家吧。”
老警察一宿没合眼，驼下背要去眯一会儿，他此时无可如何的长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能打击犯罪，为受害人讨一个公道，但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悲剧，老天也不能。
那是个雨后阴天的清晨，整座城都被一种压抑的灰蓝色涂抹着，给盛夏时节以难得的一丝清冷。
从派出所到医院，秦然一路无话，她先前歇斯底里地哭泣，这会儿也许累了，也许倦了，也许哭干了眼泪，还是那样深埋着头，刘海垂下来，挡住了脸。
头发里面，是黯淡无光的眼，和已经崩塌了的世界。
杭海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去安慰，让她从绝望和悲伤中分些心。
摊上那种父亲就已经够倒霉了，而且在十八岁当天，永远的，失去了母亲。
人生才刚刚开始，就抽中地狱开局。
杭海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这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吧。
他自觉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也不会哄小姑娘，担心一开口会把气氛变得更糟。
可聊胜于无，他看了眼同事发来的短信，看向旁边说：“你舅舅和舅妈来了，人在医院。”
女孩儿把头低得不能更低。
她的舅舅，纪茹的哥哥，昨晚收到医院通知，瞒住父母，与妻子连夜从三百公里外的老家开车赶来，在秦然他们前脚到。
一向温文尔雅的人，趴在妹妹的遗体旁崩溃恸哭，狂怒着，他失去全部的理智和体面，冲去急诊，要打死那个罪魁祸首。
“秦飚！你混蛋！我妹妹做了鬼，要索你的命！”
纪家也来了人，秦飚的姐姐和姐夫，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侄子，是秦飚让姐姐喊来的，有体校篮球队的后卫站在身边，让他感到安全，他已经因为“索命”那话而背后有些发凉。
见纪家舅舅满面通红地杀过来，侄子也知道自家理亏，舅舅打死了舅母，秦家欠他们纪家的，一时不敢动手，只能墙一样地傻堵着门，过道里两个警察连忙上来劝。
纪舅火山喷发，哪里劝得住，当场就砸了傻大个两个拳头。
秦家姐夫见儿子被捶，也一下子拼了老命冲过来，两家人在急诊室门外搡着，无意中纪舅被碰倒，眼镜碎了半边，划破点儿皮，歪在脸上十分狼狈。
彼时秦然赶到，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喊：“够了！”
悲剧从两个人，扩散到两家人，处在漩涡中心的女孩儿，觉得哪一边都靠不住，无助地蹲在了地上。
杭海和两个同事厉声呵斥，两家人才悻悻而散，各坐大厅一边，老死不相往来。
医院太平间里，秦然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意识的空壳，无知无觉地任人带领，看到身体已经冷下来的母亲，她再绷不住，泪水泉涌而出，然后身子一软，直接昏倒过去。
那天过了上班点，纪茹单位来了两个同事，平日与她关系很近，见到遗体都止不住地落泪，忙着就向杭海说道：
“小同志，纪茹家里的情况，我们单位都是知道的，她老公隔三差五犯浑，还总半夜打电话骂人，纪茹家里人，好朋友，都被他这么地骂。
“他还跑到单位来闹过，搞得影响很差。纪茹本来都要升副调了，后来就因为那事儿没上去，没办法，我们都替她惋惜。
“如今出了这事儿，领导很重视，纪茹的后事，我们也会帮着办好的。”她说着往急诊里一瞥，见秦飚手上有铐子，放下心地说，“那个人，可千万别轻饶了，他杀的可是国家公职人员。”
杭海：“我们依法办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秦飚是凶手这事儿没跑，但量刑轻重要考虑的因素十分复杂，那是检法的事，连师父肖勇也不能给什么保证。
不过也能从中看出一点，秦飚的恶已经深入人心，不光纪茹的家人、同事和邻居们，都没人希望他有好下场，或许只有一个姐姐除外。
接着，单位同事去慰问了秦然和纪舅夫妻俩，并和他们商量后事。
杭海见到秦家姐弟在窃窃私语，自己一走近，他们立刻不说了，有着如出一辙的眼神，那是一种做贼心虚，看着就生厌。
“他现在是犯罪嫌疑人，立刻要移送所里审讯，你们出去等，别离开，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去趟派出所，要问话。”
秦大姐还想说什么，不及开口就被带出去，不舍望向弟弟的眼神好像个操不完心的老妈子。
秦飚呢，则好声好气地左一个“警察同志”，右一个“小兄弟”，谄笑着，朝杭海递来一根烟。
他一语不发，把整包烟和打火机全没收了。
秦然，由舅妈陪着，挂了点儿葡萄糖才恢复些精神，睁眼瞧见杭海，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张口就是：“……让他死刑。”
杭海轻轻一叹：“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是法律决定的。”
少女的目光落寞下去，再抬起时，没瞧着他，而只怔怔盯着前方，闪烁出一种莫名危险的光：
“就算法律不杀秦飚，等他出来，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
2022
“海哥，海哥？”
被这两声叫过神来，杭海扭过头：“嗯？”
小姜开着车，笑问：“你怎么了？一大早就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事情？想那个小诸葛吗？我可是打听到了啊，你跟她当年，你们俩——”
“咳！开你的车！”他狠呛了一声，恨不能抽他，“我在想纪家当年的案子。”
小姜忙梗下脑袋，车子朝左转，驶入一个名含“新村”的老小区。
“一会儿要见的那个秦敏，是秦飚的姐姐，十二年前你应该见过她吧，是个怎么样的人？咱们也好确定一个对策。”
杭海想了想，冷冷一呵：“按现在的话来说，应该是叫作……‘扶弟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