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浅尝吻
昏黄的小灯在房间里洒下微弱的光芒。
宋知颜翻出被放置在箱底那本泛黄的日记本。
她缓缓翻开，隔着悠远的岁月，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目光落在其中一页，那是她十一岁那年写下的字迹，稚嫩却用心写得格外整齐。
我把他忘记了。
这几个字简单而直接，却承载着无尽的不舍，带着童年的纯真，在这小小的灯光下显得孤寂。
有些事情即使被遗忘，它们依然会在某个角落悄然存在。
十一岁的记忆，被宋知颜丢失。
医生说，这是她在极力回避与创伤经历有关的事件，选择性遗忘，不想回忆起有关的事件细节。
宋知颜只知道，遗忘的事情中，有父亲宋徊的离去，和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今夜，她的记忆似乎有了点眉目。
她记起来，那个人是周宴。
抬眸间，对面架子上挂着几天前在机场时，周宴给她披上的外套。
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面料摸起来很舒服，像是高级定制款。
那天回来之后，被她手洗干净，挂了几天，属于他的味道早就消散，只剩下淡淡的肥皂味。
宋知颜一直以为，她和周宴的初次相见是在14岁那个新年。
那时江南水乡沉浸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
宋知颜静静站在庭院里，雪花如糖霜般轻盈落下，覆盖在地面、屋顶以及那几株腊梅树上。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棉袄，领口的绒毛衬得脸只有巴掌大小。微微仰起头，看着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不断飘落，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化作水珠。
此时，周老爷子带着周宴走进小院。
周老爷子身体尚好，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他身后的周宴，身形修长，一件黑色的大衣衬得他气质非凡。
周宴的脸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些许雪花，仿佛自带一种清冷的气息。
长辈们在屋内交谈着，话语中，宋知颜第一次听到了婚约的字眼，她懵懂的就将周宴认作婚约对象。
周宴的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有几缕雪花调皮地粘在上面。
宋知颜看着他，心中涌起异样的情感，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其他。
她轻轻折下一枝带着些许积雪的梅花，缓缓走向周宴，“新年快乐，送给你。”
周宴微微一愣，伸手接过，他凝视着手中的梅花，上面的雪花在他的掌心慢慢融化，露出娇艳的红梅。
“新年快乐，知颜。”
后来宋知颜才知道，周老爷子和母亲商量后，将婚约放在年纪相仿的长孙周辰安身上。
而她以为的结婚对象，其实是小叔周宴。
思及此，宋知颜合上日记本。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周宴。
这也算缘分使然。
她望向镜中那张殷红的唇，莫名戳中笑点，低头无声一笑。
——
吃过早餐，宋知颜便收拾东西，这次回去只待三天左右就得赶回学校。
拎着行李箱出门时，碰见了隔壁正倒垃圾回来的邻居。
“知颜啊，你这是要搬家了吗？”
邻居是个离异的中年大叔，他身材微微发福，挺着个有些圆润的肚子，宽阔的脸上刻着几道浅浅的皱纹。
七月搬来时，他还曾热情的帮宋知颜提过行李。
平时碰见说话也十分客气，虽然交集不多，但宋知颜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对，这两天房子到期就走。大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好好，你先忙。”他望着宋知颜的背影，手掌在胸前摩挲着，若有所思。
周宴的车子停在楼下，旁边还站着个气鼓鼓的周沅。
当宋知颜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周沅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她欢快地朝着宋知颜招手，“小婶婶。”
周沅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挽住宋知颜的手臂，指着不远处的行李箱，“我买了好多东西给太姥姥。还有那个包，是给小婶婶的新婚贺礼。”
周沅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宋知颜，用下巴指着周宴的方向，无声开口，拜托了小婶婶。那可怜的模样，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般。
宋知颜反应过来，这是周沅想跟着去景城，但周宴并不想带着她一起。
宋知颜走到周宴旁边，抬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说，“我收了贿赂，就勉为其难带上阿沅吧，她会听话的。”
周沅一听，急忙点头附和，“小叔，我保证不会添乱的，我就是想去景城玩玩嘛，你就带我去吧。”
周宴望着她，目光深邃，想到昨晚那柔软的触感，不由失笑。
最终还是松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这话是对周沅说的。
周沅感激的朝宋知颜眨眨眼，迅速打开车门坐进后排。
周宴负责把两人的行李搬进后备箱。
从江宁开车到景城需要五个小时。
宋知颜先是指挥他把车开到商场，给外婆买了些衣裳茶叶和补品，才启程出发。
路途远，宋知颜玩了会手机便开始困了。
反观周沅，一脸兴奋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她很少出远门，更没去过江南一带。
临睡前，宋知颜盖了件外套，侧头对周宴说道，“我拿驾照有两年了，高速能开，到休息区换我吧。”
周宴没拒绝，一个人开五个小时确实会疲惫，为了安全考虑，他应下，“睡吧，到了叫你。”
宋知颜回以微笑，闭上了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宋知颜被周宴叫醒，“到服务区了，下车活动一下。”
宋知颜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周沅则是借机跑去洗手间。
看到远处的商店有卖吃的，宋知颜问，“吃点东西吗？”
周宴点点头，跟着她一起走进商店。
宋知颜挑了一些零食和饮料，付完钱后，转身发现周宴买了两根烤肠。
“给你和小沅的。”周宴一向不喜欢吃零食。
烤肠的外皮被烤得微微焦黄，一口下去，鲜嫩多汁的内馅在口腔中散开，让人欲罢不能。
宋知颜细细咀嚼着，感受着烤肠带来的满足感，“真的好好吃。”
周宴不试试可惜了。
当她终于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后一口时，周宴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冲动。
他缓缓靠近她，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突然俯身，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宋知颜的眼睛瞬间瞪大，拿着竹签的手僵在空中。
周宴的唇在她的唇上停留片刻，似乎在以这种独特的方式浅尝那烤肠遗留的味道。
“还不错。”周宴满意的用指腹擦去她唇上的痕迹。
宋知颜有些嗔怒的瞪着周宴，“有人。”
周宴一脸无辜，“阿颜的意思是，没人就可以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知颜又羞又恼。
周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坏笑，“那阿颜是什么意思？”
宋知颜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驳他。
周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
回到车里，把零食递给周沅。
宋知颜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熟悉了会儿操作。启动车子，朝着目的地驶去。
接下来的路程，换成了宋知颜开。
周宴则坐在副驾驶闭眼休息。
黄昏时分抵达景城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形成淡淡的薄纱。
拿过行李，宋知颜领着二人穿过熟悉的弄堂。
推开陈旧的大门时，外婆正躺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旁边放着老式收音机，里头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外婆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衣裳，头发已经全白，稀稀疏疏的梳在脑后，脸上布满皱纹，留下岁月的痕迹。
她的眼睛虽有些浑浊，但仍透着一股慈爱。
听到动静，外婆缓慢的坐起身来，“善文，你回来……”外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伸出来的手也有些哆嗦。
宋知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急忙上前握住外婆的手，哽咽着说，“外婆，我是知颜啊。”
外婆有老年痴呆，时好时坏，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明明还记得她的。
外婆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着，“善文啊，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妈很久没看见你了。”
旁边的两人看着这一幕，也不禁红了眼眶。
宋知颜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对外婆说，“对，我是善文，我回来看您了。”
外婆不停地摩挲着宋知颜的手，嘴里念叨着善文的名字。
宋知颜扶着外婆进屋，周宴和周沅帮忙把行李拿进来。
两人回屋整理好行李出来时，发现周宴正在陪外婆聊天。
他坐在外婆身边，耐心地听着外婆讲过去的事情，不时插上两句话，逗得外婆开怀大笑。
看到这一幕，宋知颜心上一暖，走过去，坐在周宴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天。
外婆忽然转头看向宋知颜，“善文，小颜都长这么大了，你和小徊什么时候要个二胎。”
外婆这是把周宴当成父亲宋徊了，二人喜提周沅这个大宝。
宋知颜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衣角。
周宴倒是大大方方地回应，“我们正有此意，等回江宁就努努力，让您早日抱上孙子。”
外婆高兴地点点头，拉着周宴的手说，“好啊，好啊，老夫老妻了可要好好过日子。”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做饭，让阿沅陪您聊天。”宋知颜说的快，加上外婆耳朵不好，并没发现不对。
周沅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好嘞，有我陪着太姥姥你们放心去吧。”便乖巧地坐在外婆旁边陪着聊天。
“什么太姥姥，叫外婆。”外婆纠正周沅的称呼，不满的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记性还没我好。”
周沅不气，反而很有耐心的哄着她，“行行行，外婆外婆外婆。”
两人相处愉快，宋知颜和周宴来到厨房都还能听见外头的笑声。
“带着阿沅来果然没错，外婆最喜欢孩子了。”宋知颜眉眼带笑，欣慰的看着一老一少。
如果喜悦的代价是遗忘，那外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阿颜，外婆会长命百岁的。”
宋知颜看了看厨房，除了面条和青菜，就没有什么其他的。
两人只好出去买菜。
这边的菜市场宋知颜已经有些年没来了，问过邻居后才知道大致的方向在哪。
白露收残暑，清风衬晚霞。
黄昏的霞光还没完全落下，天边的云朵骄阳似火，肆意铺展。
两人并肩而行，余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