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犒赏
秦岭大营,天已亮。
帐中温暖如春,唯刘备的声音带着些冷峻之意。
“李栖筠率大军七千人赴国难,我虽有招揽之意,但你这策实在不仁……”
“安西军现正孱弱,以将军之能,直接夺其兵柄为上,现位高者都想着破长安,无人会怪罪将军。”
“无实证可证李栖筠有不臣之举。”
“好,就算李栖筠自己没有害梁宰,但肯定会有人夺其兵柄,要尽早解决这个隐患!”
帐中只有刘备的愤怒声隐约传来。
“不许,他听命于我即可……李栖筠罪不当死……”
又过了许久许久,帐中还在在吵些什么,变得没完没了。
……
杜甫近日忙于各种事项,疲乏得紧,站在外面得昏昏欲睡,头不住地往下掉,如母鸡啄米一般。
道庞终于从帐中走了出来。
杜甫一个激灵,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仔细盯着他。
这位自称道庞的和尚,刘备封了他一个参军的职位。他天天在和刘备争吵。
“主公太过仁义。”
道庞面有不忿之色嘀咕道。
杜甫愣了愣,低头向道庞手中看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张令纸,隐隐能看到印有刘备的信印。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连忙看向道庞,心中紧张,再无半点困意。
道庞走近杜甫道:“主公给了我任务,杜主簿得跟着我。”
杜甫不由深吸了口气,脸上泛起紧张,抬手道:“请讲?”
“这边说吧!”
两人到了东营,道庞抚手长叹道:“从昨夜起,我一直劝说将军动李栖筠,将军一直不肯。”
“为何要动李栖筠?”
“主公节制南路各军,各军中李栖筠最弱,于是我出主意让他整军,主公不允。”
“怎么说?”
道庞则解释道:“安西镇节度使梁宰已死,也无副节,现在是行军司马李栖筠权知着节度使,带着那七千安西军精锐,如果拿到李栖筠勾结废太子的证据,七千安西军精锐不就归了主公?”
“很可能。”
“但是主公不肯啊,我也的确只是猜测他勾结李亨,也无实据。”
道庞摇头晃脑继续道:“如此,则需另辟蹊径。然李栖筠必须离去,吾主宜图安西节度权知同节度副使一职。此位虽不高,从四品亦可,却极适合吾主。”
“安西诸军已大多东移,属地将失,拿这个空壳子有什么用?”
“你的确不会谋官。”道庞朝着杜甫嗤笑道:“安西,重镇也。虽现能人皆避这个位置,但其节度副使一职,平移至州府,可任都督并领本州刺史。若被赋予使持节之职,则几与节度使无异。”
杜甫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点。
此言简意赅,安西虽偏远,但其官职的确地位非同小可。
“你想帮将军升迁?”
道庞往四下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主公现在是飞龙军行营兵马使,但无权随意扩兵与任职,需为飞龙军行营节度使,兼军容宣慰处置之权,才算有掌握一方的底蕴。”
杜甫开始有些明白了。
“而且这是一举两得,飞龙军子弟马奴装铠俱不足,手下只有四千人的一方节镇是要笑掉大牙?安西军的七千精锐,连李嗣业那厮都赞叹。”
“的确,我虽一直协助营中各地募兵,却没想过这点……”
“那是你迂腐!”道庞忽然提高音量,叱道:“连片基业都没有,怎么募?!募到天荒地老去吗?!”
“主公已有安西、陇右、北庭三军协调指挥之权。”道庞以拳击手,下定了决心道:“陇右错综复杂不好动,北庭名存实亡没必要动,就李栖筠手下的七千人有些价值。”
道庞语气愈严厉,朝着杜甫要求道:“并吞此军之策,应由吾辈辅佐筹谋。如何收编,如何整合,需我幕僚等精心思量,主动去做,不可全劳将军一人,不然要我们是吃干饭的?!”
杜甫也有些急切,道:“那该怎么办?”
“主公已给了我协调整军之权,我们去一趟安西军。”
杜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栖筠出身清贵,传言文思敏捷,我了解这人,此事有机可乘。”道庞又道,“你管着帐中财物账目,取一批钱财给我,我们带着一起走。”
“钱财一事主公同意了?”
“我要是贪恋钱财,早成一方巨贾了!骗你作甚!”道庞说着,把令纸塞进了杜甫的手里。
杜甫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
……
一队兵马连着奔波一日,终于到了渭州安西军的驻地大营。
杜甫骑了一整日的马,浑身酸痛,他痛苦地骑在马上,强冷着脸一言不发。
是道庞叮嘱他不什么都不要说,然后自己冲上去和守营的安西兵交涉。
大营大门打开——一员绿眼珠胡将,大大咧咧地握着剑柄走了出来,他被道庞的容貌给吓了一跳,惊呼:“哪来的人?”
道庞有些恼怒,上前大喝道:“我身后的这位,是南衙禁军主簿杜少陵,效命于飞龙军行营兵马使麾下,杜少陵奉刘行营之命,现奉命前来犒赏诸军,你们还不开门!”
胡将楞了一下,道:“我等从未听过犒赏之事啊,你们可知会了我家李司马?”
“放肆!刘行营奉命督河西陇右安西北庭各节度大使,兵马与财权皆可过问,什么时候做事需先告知你家李司马!”
道庞朝远方做了個叉手礼,怒目道:“李栖筠这般跋扈,我回去就禀告我家将军!”
胡将被这一堆头衔和道庞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连连摆手躬身道:“在下葱岭守捉将万熊,李司马出营巡了,晚上才回来。”
道庞嘴角轻笑,他事先知道李栖筠下午不在,所以才挑了这个时间段。
他背手朗声,怒斥道:“杜少陵与圣人一齐从长安出发,一路随驾川蜀,劳苦功高,是天子近臣,今奉命犒劳诸军,你敢不让我们进营!”
“末将怎敢?!”万熊神情委屈至极。
安西军久居塞外,平常见得最大的官就是自家节度使,道庞说话一句比一句吓人,周围的士卒也都慌乱无比。
道庞继续往前一步,回头指着骑在马上的杜甫,大声说道:“杜主簿乃南衙禁军财物主管,南衙禁军现督安西军财事,刘行营已有意,自今而后,每月之末,尔等将同禁军一道,于营中列队静候。届时,刘行营会令杜主簿亲授薪饷于汝等之手。”
这话一出,诸将士一片哗然,神情皆是激动无比!
有士卒直接挥舞着拳头,开始朝着万熊大声呼喊着什么。
和禁军一道领饷?
安西之地,仲夏极热,冬季甚寒,且多年不足饷,士卒已是铠甲破旧,刀剑缺口。
安禄山一叛,南方赋税一段,早就已经穷到了吃沙子的地步。
“确实没听过这犒劳一事”那万熊惴惴不安地硬着头皮说着,“末将也是怕出事。”
“倒是一忠贞之士,你何年从军?”
“旧历七年河西募兵。”万熊拱手而道。
道庞突然拍了下手,称赞道:“我观熊将军你额如峻岭,体格英武,眼神犀利如狮。唯此陇西之灵秀,方能孕育如此英勇之士。”
“勇士!”说着,道庞回头在打开了一个马拉的箱子,掏出了一段绸缎,他直接将绚丽的丝绸料子展开,像披风般在披了他的肩上。
大家的眼睛都看呆了。
“今日,我家将军特命我等前来犒赏诸位。此物乃绵州的双钏绫,长六尺,质地精美非凡,乃是圣人亲赐,将军英勇,当受此赐!”道庞大声呼喊着,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动作。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绸缎散发着极美的光晕,像二八少女肚皮上的白暂一般诱人。
烂兮兮的靴子,惹人嫌弃的破烂束腰长袍,黝黑的面孔。
畏畏缩缩的万熊和身上的丝绸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我家将军所率乃天子禁军,长守长安,护卫圣上。今上命将军统领尔等,甄选骁勇之士。自此而后,尔等皆为高贵典雅之大唐武士。愿诸位将士与我家刘将军一起匡济这天下!”
道庞继续大声道:“诸位,这里有二十匹驮马,所驮皆赏赐于尔等。”
众士卒一片哗然。
他又指着杜甫,靠近万熊威逼道:“我身后的杜公,乃天子近臣,不日就升监察御史,他脾气可不好,今日得罪了杜公,伱家司马……”
万熊一激灵,振臂高呼道:“开营门!”
身后骑着马的杜甫依然一脸高冷,但内心早已惊骇无比。
他啥时候成了监察御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