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合兵（一）
安西军大营。
最上面的主帅位置空悬，杜甫坐在帅位右侧的胡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
众人安西军在营中的现有将领都已陆陆续续到齐，这些将领有中原人，也有异族人，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杜甫。
杜甫天生一张忧国忧民的国字脸，此时更是眉头紧蹙，神情冰冷，显得极为肃穆。
看着上头这位威严的“杜御史”，营中诸将身子都不自觉地站得笔直，都或许他们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对于朝廷二字，仍然存在本能的敬畏。
在陇西，大唐余威尚在。
道庞未穿僧衣，而是一件黑色外衣，倒也衬着他的光头不怎么突兀，甚至还有点阴森的感觉，诸将都有些胆怯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往前一步，迎着万熊问道：“到齐了？”
“除跟着李司马的将领外，都到齐了。”说到这，万熊又补充道：“潼关一败，我军乱死者不计其数，安西还留了一批，李司马这次领的的将领就是我们了。”
举目望去，帐篷中官阶最高的竟然连五品都没有，着实惊人。
虽说在潼关损失惨重，但诺大的安西军里不会没有高阶武将。
道庞心知肚明，这就是是李栖筠也担心控制不住部队，毕竟他也未担任过节度使之职，所以带出来的武将也都没见过世面。
李栖筠其实也把这七千人当成了自己的筹码。
“营中粮草主簿何在？”
“我是。”一名文官出列回道。
道庞朝这文官问道：“营中士卒几何？我等好统计给你们要赏赐。”
“安西大营现有七千一百二十六人，原任节度使募兵五千一百兵，又调归义守捉八百兵，余者皆是沿路新募，于本年五月应援中原。”
“大军开拔之费可照常发放？”
“未有。”这文官一脸苦涩，道：“营中甲仗之费都不足，更别说开拔的赏赐了。”
“刘将军先赐尔等三万贯，尔等先平分，之后还有赏赐。”
营中一片兴奋，道庞抬手虚压，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问道：“李嗣业已兼任神策军招募使，李司马可曾给你们说过此事？”
帐中安静了下来，然后诸将都是摇头。
“神策军纳入朝廷南衙所属，将与禁军同饷，你们不知道这事？”道庞故作讶异道。
帐中诸将顿时开始议论纷纷，万熊首先摸着脑袋出来道：“确认没听过此事。”
“嘶，奇了怪了。”道庞叹道：“河北乱起，朝廷急需强兵以御内忧外患。神策军应召编军，共讨逆贼。尔等也为精锐，也当肩负天下安危，编军后也能为朝廷之坚实屏障……”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一下，等到所有人被他吊足了胃口，他缓缓说道：“但我观诸军，却应该是你们安西精锐最贫苦，怎么却是河西军先改编呢……”
营帐顿时嗡嗡声响成一团。
道庞双手笼在袖中，静静地看着诸将议论。
万熊犹豫道：“李司马未有上报，或是自有其考虑。”
这话一出，嘈杂声静了一些。
道庞微笑摇头道：“此事也容不得李司马考虑，安西军并非私军，朝廷下了旨意，该改就得改。”
“这……”万熊一脸为难。
“不必担心。”道庞道，“李司马屯兵于渭州，已是大功一件，朝廷会另有封赏。”
这话一出，底下武将动摇得更明显了。
他们从未听过这事，也从未听过李司马要升迁，怎么这都这么突然。
但看这“杜御史”威严的样子，此事应该不假。
李司马的确平时心思不在军中……的确多有感叹要去皇帝身边做事的话语，如果李司马升迁了，他们这七千人怎么办？
安西多半难回去了，之前担任过安西节度使的大将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旁边几镇也都穷困，连自己都养不了更别说接纳他们。
这么一看，跟着那刘将军的确是最好的路。
禁军啊，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央军。
道庞见众将都意动，直接一锤定音道：“圣人已任刘将军为飞龙军行营兵马使，掌南路军调度之权，安西军当编入飞龙军。”
万熊等武将面容复杂，但是没一个人出来反对。
“尔等武官，上阵杀敌乃为天职，不容推脱！”道庞朝上方杜甫叉手行礼，笑着说道道：“若有不从，杜公当马上就是御史，可与杜公详谈为何不愿，而从而立功，照禁军例封赏”
道庞说的有鼻子有眼，什么御史详谈，什么禁军赏赐，诸武将一阵交头接耳。
万熊被推出来行礼道：“上峰有命，我等不敢不从。”
道庞满意点点头，再看向了主簿文官那一边，他往前一步继续微笑道：“禁军乃南衙之兵，靠近中枢，其升迁之路也有所不同，你们之中可有进士、明经者科者？”
诸武面面相觑，那名主簿率先走出道：
“学生乃开元十一年明经及第。”
“末将是旧历二十七年。”
……
十几名文官中，竟然有四五名科举及第者，的确不俗。
道庞见怪不怪，微笑指着杜甫道：“这位杜公，之前只是兵曹参军而已，入我禁军后，屡立功劳，一得我刘将军美言，如今将升监察御史，往后或为秘书丞，抑或中书舍人，这些职位才谓为青云正道。”
这话说的很露骨，以从五品为例，秘书丞与中州长史都是同一品阶，但这两个位置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在边军待着，都督府长史恐怕已经是普通文官天花板了。
靠近中央才好升官，自古文官都是如此。
主簿的眼神也热切起来。
“飞龙军初创，各位都是经历过实务的贤才，刘将军求之若渴啊。”道庞继续利诱道：“若有不愿在军中效力，而愿去陇州随侍丰王者，我家将军也可代为推荐。”
帐中所有人都面露热切之意。
万熊硬着头皮走出道：“我等不敢有有异议，只是此事太过仓促，需与李司马好好商议。”
“那以后再议。”道庞回头，拱手朝着杜甫说道：“杜公，走吧，我们还得去陇右军营中呢。”
万熊急地一跺脚，焦急道：“诸公不要走，我们李司马晚上就回来。”
“李司马……唉。”道庞脸上的神色纠结起来，叹息一声道：“我等还得去陇西军营中，确实等不了。”
万熊有些焦急地靠了过来，有些失礼地就想抓住道庞。
道庞微笑着推开了他，怀中取出了一份漆好的信封，递给了万熊，道：“我们得走了，不过还请将军把这封信交给李司马，再帮我转告他一句……”
“当断不断，过后莫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