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场预谋
白马山的春天并没有多少区别，依旧是荒芜得紧，风一过就能吹起漫天的黄灰。
许乐昔跟着媚娘，把整个山头都翻遍了，最后就在很远的山坳坳地找到了一层薄薄的水。
许乐昔看着媚娘又哭又笑地用小瓦罐把水舀起来，藏进了袖子里，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家的方向跑。
眼前一晃，许乐昔就到了外面。
许乐昔知道，共情相当于是梦境。梦境就像是跳跃的，都是一些印象比较深刻的画面。
媚娘中间回来的时间被跳过了。但之前的路她陪着走过，也清楚其中的艰辛。突然间，许乐昔就不想让媚娘面对接下来的事了。
可惜共情只不过是再经历一次曾经的痛苦。就算是许乐昔再怎么拼命想要阻止，媚娘还是推开了门。
眼前一片血红。
许乐昔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眼睛已经模糊成了一片，而她的心也像是突然间停跳了一样，钝痛从心底一点点地蔓延起来。
看不清楚了。
许乐昔听到了媚娘的哭喊——
“爹，娘，你们醒醒。你们快醒醒，你们别睡啊。我找到水了，我找到水了。”
“弟弟，弟弟。你醒醒啊！呜~为什么，是谁，是谁干的！”
“呜~你们别死，我同意了。爹爹娘亲我同意了，你们把我卖给牙子吧，我同意了。”
一声声凄厉入骨。
许乐昔看不到，但身体也像是被撕开了一样，疼得死去活来。正在许乐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一股温暖的气息喷洒在了许乐昔脖颈。
“嗷~”蠢货！
容桓就从来没见过这种蠢的人，又不关自己的事，还连自己命都保护不了，非得上赶着往前凑。
蠢。
蠢笨至极。
天知道他在外面心脏骤停，特别是妖丹都要隐隐躁动的时候，多想直接给许乐昔一口。
“小白白。”许乐昔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随着那温热的吐息，许乐昔一点点地从媚娘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现在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是你又救了我吗？”
“嗷嗷嗷！”不是我，难不成是鬼！
“小白白谢谢你。你真好，等我出去了就给你好好露一手。加大餐。”
容桓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小身子一跃，准确地趴进了许乐昔的臂弯里，闭上眼睛假寐。
他为了进来，本来就剩下不多的妖力现在更是用得所剩无几，再不歇歇，他就要没了。
许乐昔也清楚容桓硬挤进共情里的不易，忙调整了一下手臂的距离，让容桓躺得更加舒服一些。
没了媚娘的限制，许乐昔现在能看得更清楚了。
她现在就飘在媚娘的旁边，而在媚娘脚下，渗满了一层血污。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在地上，有种触目惊心的骇人感。
许乐昔抿唇，下意识而看向媚娘。
出乎意料。媚娘脸上的神情已经趋淡，她的眼神是黑黢黢的，抿紧了唇线，一点点地把地上的尸体拼凑完整。
可是不行。
太零碎了。
媚娘拼了一遍，又一遍……从天黑拼到天亮，最后被推门进来的男人抱进了怀里。
许乐昔眉心一跳，只感觉男人进来的时候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她刚想上前看清楚些，眼前又是一片白光。
七天停棺。
村庄里的人并没有来多少，就陆陆续续的几个人过来，也都是为了蹭上一口水喝。
水是男人从很远的地方担回来的，就为了能给媚娘好好地吃上一口。但之前媚娘没得吃，现在又吃不下。
她坐在棺木前麻木地烧纸，短短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几乎脱相。
男人一步不离地守着媚娘，不吭气，也不多嘴，就是有人想要占媚娘便宜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用身子把人拦开。
第八天，出殡。
村子里勉强找了几个人过来，扛着棺木，一直到了村后的树下。
因为天干，村子周围的树几乎都死绝了，许乐昔看了半天，才猛地发现，那棵树好像就是一开始媚娘坐的那棵。
许乐昔心头动了动，就听到八天来，媚娘张口说的第一句话。
“大虎哥，你要了我吧。”
许乐昔猛地看向男人，就见男人的眼神里迸发出了一股极致的热，像是死水被突然间引活，所有的情绪都翻涌起来。
许乐昔心惊肉跳，无意识地捏了一把容桓的脖子，容桓睡得浅，几乎是瞬间就醒了过来。
“嗷呜~”干嘛？
“小白，这人不是好人。”
眉眼间含了极深的煞气，他身上是带了人命的，还不止一条。
“小白，我阻止不了他。”许乐昔声音里罕见地透露出了一股无奈。
容桓耳朵动了动，伸出小爪子扒拉在了许乐昔手臂上。
许乐昔:“小白白，你在安慰我吗？”
容桓:“嗷~”蠢货。
许乐昔:“你要是安慰我的话，不如给我看看，你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发现我养你这么长的时间了，连你的性别都还不知道呢！”
容桓一下瞪大了眼睛，两只小爪子猛地往下，死死地压住了自己两腿之间。
许乐昔顿时就被容桓的样子逗乐了，小手摸着容桓的脑袋，咯咯地笑了起来，“小白白，你真可爱。”
容桓:“嗷！！！”滚！！！
“哈哈哈！”一时间，许乐昔笑得更大声了。
她是遗憾。
但当除妖师的嘛，见惯了生死离别，也见多了尔虞我诈。心里虽然还是会有遗憾，但都已经习惯了。
短短三天，叫虎子的男人就准备好了一切。蜡烛是新的，被褥是新的，连嫁衣也是新的。
媚娘的神情有些松动，原本板得死紧的眉头也松快了许多。
虎子逢人就笑，头天晚上，还郑重地请了村子里的老媒人上门。把该走的过程都走了，隐隐地透露出了对媚娘的尊重来。
许乐昔看在眼里，只觉得越发的诡异。
尊重不是这样的。
新丧，如果是真的尊重，当时就应该拒绝媚娘的提议了，而不是这个模样，就像是预谋已久，就等着这一天一样。
预谋？
等等。
预谋！！！
所有的违和都像是一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许乐昔猛地朝着媚娘抓去，“醒醒，媚娘你不能跟他成亲，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