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自报奋勇（2）
姜琰双手再是一动，指尖在琴弦上滚拂起来，琴音涌动，搅得那云海也随之翻涌。
一睹名琴真容已是不易，能听到九大弟子首席的演奏更为难得。席间众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凝神倾听。此时此刻，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那指尖摩挲琴弦的声音，云海涌动的声音，太阳升起的声音，时间缓缓流逝的声音……
琴声渐渐停止，罗星台上已阳光普照。尽管姜琰的演奏十分短暂，甚至称不上一首完整的曲子，人们却仍然端坐不动，维持着侧耳的姿势意犹未尽。
姜琰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朗声道：
“今日正值霜秋，天朗气清。诸位琴友不远千里，为敝派琴会聚于鸣皋山，姜琰代表无弦阁，向各位表示感谢。”
“俯仰一世之间，人之至乐，莫过于得一知己，惺惺相惜。琴会每十二年一度，对于许多人来说，也许只是一生中唯一的相聚，世当珍惜。我们鸣皋山上有红枫绿水，茂林修竹，鸟语花香，正适合弹琴论道。但愿今日各位琴友都能在此觅得知音挚友，共同切磋琴艺，畅叙幽情。”
姜琰说着，对着台下众人深深一拜，席间立刻传来阵阵叫好。
姜琰继续道：“众所周知，无弦阁举办琴会目的有二。除了以琴会友之外，便是为了网罗天下英才破解师祖留下的封印。三年前，素月潭中忽然传出龙吟之声，印证了那封印中的宝物就是鸣春，也证实了如今世间的确有人能够破解封印，说不定，无弦阁未来的主人就在在座之中。”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阵欢欣鼓舞，众琴师被这一席话激的心潮澎湃，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妄自尊大些的，甚至开始拼命回想自己三年前做过什么，竟直接把封印波动当做是自己引发的。
姜琰微微一笑，又道：“所以今日琴会的流程，也做出了些许调整，那便是要请各位擂主在挑战九大弟子之前，先尝试弹奏一曲破解封印。至于琴会其他流程，一切照旧。当然，若在座琴友若有不服先前败给擂主，或未曾尝试过破封的，也可随时打断我们，再上前一试。”
这时，席间又立刻安静下来。无人敢第一个站出来挑战，他们担心万一尝试破封没有成功，会显得他们很自大狂妄，于是都决心要先等几个擂主失败再说。
姜琰仿佛早就看透他们的心思，介绍完十位擂主之后，便直接问道：“不知哪一位擂主想要自报奋勇，率先出战呢？”
——
“我来！”
只听石敢当大喝一声，他早就等不及了，大步流星的踏入台上，对姜琰一礼道：“上届琴会在下曾败在令狐兄手下，输的心服口服。今日在下不为别的，只想再与令狐兄切磋一番。”他说着，又朝令狐哀所坐的方向抱拳一礼。
姜琰问道：“令狐师弟可愿意接受石将军的挑战？”
令狐哀颔首，那双看起来疲惫不堪的眸子中，竟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光彩，可见两人对这场对决都期待已久了。
石敢当大手一挥：“那就开始吧。”
姜琰笑道：“石将军莫急，还请您先以琴音尝试破解封印。”
石敢当道：“啊？可我不会弹琴啊，这步骤就免了吧。”
令狐哀忽道：“铜琵琶也可以，这是阁主的规定，还请石兄到这里来。”
原来那素月潭正好就在罗星台之下，有一排石梯可以直达下去。姜琰便要石敢当走到罗星台正前方，在那下沉的露台上弹奏琵琶。那里地势较低，其他琴师也刚好可以在高处看到素月潭的动静。
“哎哟，怎么这么麻烦。”
石敢当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但是既然连令狐哀都发话了，他也只得照办。
鸾姝坐在看席上，忍不住笑道：“要是石大叔不小心破解了封印当上阁主，他肯定要头疼死了。”
刘光禄道：“我看无弦阁实在多此一举。这三百年来他们阁主就从来没换过，连师晏都破不了封印，还试什么试。而且石将军也志不在此。”
鸾姝道：“这可不太一样。他们允许天下人皆可挑战解封，正为无弦阁赢得了一个广招天下英才的好名声。不过我觉得，他们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子陵。”
“啊！那公子可要小心。”刘光禄也跟着担忧起来。
敖子陵微笑道：“无妨。那是阿晏在向我示好，说他无意于鸣春。我们也继续看吧。”
那席下众人也都猜石敢当成功不了。果然，只见他随便撩拨几下敷衍了事，那素月潭中没有丝毫变化。
令狐哀叹了口气，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面用手帕掩着嘴咳嗽，一面慢慢走到台上，看起来好像十分吃力的样子。等到终于站定了，才又对石敢当抱拳一礼：“石兄，别来无恙。”
石敢当大笑：“哈哈哈，自然无恙。倒是令狐兄要更加保重身体才是。”
令狐哀摆手道：“我无妨、无妨……咳咳咳……只不过最近又在为新琴上漆，咳咳咳……”他又是一阵咳嗽，咳得那张惨白的脸都开始涨红了。
琴奴递来一把琵琶，却被令狐哀制止：“去，将我的‘淳风’取来。之前我用琵琶是为了挫石将军的锐气，如今他再来挑战，为示尊敬，我当用琴。”
石敢当一凛，又对令狐哀礼拜道：“自从十二年前一别之后，我时时警醒，不舍昼夜勤修苦练，如今已有大长进。请令狐兄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令狐哀微微颔首，笑道：“那是自然，石兄十二年间勤修苦练，我又何尝不是？我已许久没有碰上过像你这样的对手，这一战，我期待已久。石兄想怎么比？”
石敢当笑道：“我喜欢随心而动，有了规矩，反而束手束脚。”
令狐哀大笑，竟将琴桌推开，直接席地而坐：“好，请吧。”
“请。”
石敢当从背后倒拔出铜琵琶，双脚叉开，犹如一顶天力士，手下先做一挥，琵琶声响，如穿云裂石。
令狐哀微微一笑，也挥手波动琴弦，应和起来。这两人之间不似比拼，倒似是一对好友经年未见，你一问，我一答，正互相问好。
只听寒暄数语之后，那琵琶语音突然为之一变，昂扬起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草原沙丘群鸟惊飞，其气势直冲云霄。
令狐哀眉毛微扬，眼中暗生华彩。
那罗星台上有建鼓，令狐哀便随手一挥，将那鼓招到自己身畔。他扭过身子，提起鼓棒，伴着琵琶的节奏，一下一下的低和起来。
石敢当的劲头也越来越足，手下琵琶越弹越快，越发慷慨激昂。听者闻声，仿佛已身置召陵，登于戎辂，一睹齐桓公之霸业，观八国之兵，列阵于前，连绵十里不绝。
令狐哀又是一声擂鼓，同时空挥琴弦。霎时间众人恍然觉得七方鼓动，喊声震天，与那琵琶之声交融，犹如雷霆震击，惊天骇地。
随后鼓声停歇，琴声再起，反客为主，琵琶渐弱，转为低和。
琴声清越旷古，正音雅调，虽与琵琶是完全不同之风范，却依然震彻人心。倘若说方才众人一睹了齐侯称霸，此刻便如来到那赫赫明堂之上，观晋侯践土主盟，伯于天下。
石敢当也心下一凛，抽出玄铁剑横于膝上，扯下身上玉佩，击剑相和。
金石之声玲玲作响，宛若黄钟大吕。众人只觉眼前影像绰约，似有朱干玉戚，森然参差；龙骑虎将，相背而立；锦烂霞驳，星错波沏，有万侯来朝之风仪。
令狐哀琴声再是一转，婉约起来。罗星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紫衫女，手持洞箫，呜咽低鸣。
众人惊讶之余，只听琴音又渐加快，紫衫女身影一转，竟又分出一道重影，提起鼓槌，击起建鼓。众人这才明白，那紫衫女子竟是淳风的琴灵。
石敢当若有所思，将玄铁剑放在一旁，抱起铜琶，再度挥奏。
罗星台上忽有红影闪动，渐渐愈发清晰，最终化为一红衣舞女。那女子反手抄起石敢当身旁的玄铁重剑，随着琴乐舞动起来，不时击剑清和，泠泠动听。
只听长琴琵琶，渐渐交融，合二为一。那笛声、鼓声、击剑声，则都低吟浅唱着。
这一曲合奏时而如天高地远，时而似落花流水。但见罗星台上，红衣舞剑，紫衫弄乐，琵琶力士，长琴士子。只令人觉得美轮美奂，如诗如画……
一曲毕，众人还未从那绝妙的仙音中回过神来，令狐哀却率先拱手笑道：“恭喜石兄唤出琵琶之灵。这一曲实在酣畅，我看咱们是打个平局吧。”
石敢当连忙站起身来，躬身一拜，神色愈发敬佩：“令狐兄太过谦了，若非令狐兄引导，我又怎能突然顿悟这唤灵之法，还是我石某败落，甘拜下风。”
众人更是惊讶，原来那红衣女便是石敢当的琵琶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