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过往
狭小的客厅开着一盏昏黄的电灯，霍财和刘彩虹坐在沙发上，脸色都很难看。
霍财的整个右手被截去，用绷带包成了厚重的粽子。
他没有钱支付医院高昂的住院费，因此在伤势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就着急办理了出院手续。
刘彩虹没有工作，霍财又因为受伤无法挣钱，没了金钱来源，两人这几天一筹莫展，焦虑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屋内烟雾缭绕，全是霍财抽出来的烟味。
偏偏霍心宝一点也看不出大人的脸色，吵着嚷着要吃披萨，刘彩虹几句没哄住，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霍财本就心烦，被尖锐的哭声吵得脑子疼，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霍心宝被一耳光扇了个仰倒，哭声戛然而止。
刘彩虹冲上去将霍心宝保护在怀里，尖叫：“你个死人，疯了啊做啥子打心宝！”
霍心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打过，此时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尖嚎起来。
“啊！呜哇哇哇哇哇——”
哭声震天，吵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霍财通红着双眼站起身，双目暴突，厉喝道：“哭！还他妈哭！给老子闭嘴！操他妈的！”
霍心宝被吼得一个激灵，委委屈屈闭上了嘴巴，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顺着疤痕遍布的脸颊，滚过双层下巴，最终被衣领吸净。
刘彩虹瞧着儿子凄惨委屈的模样，更生气了，叉着腰站起来，就要和霍财动手：“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心宝又做错什么了，让你这样撒气！”
“老子他妈的心烦！”
霍财将头发揉成鸡窝，喉咙发出拉风箱般干涩刺耳的喘息声，忍了又忍，一脚踢上了布艺沙发。
刘彩虹悄悄推了霍心宝一把：“宝儿，你先进屋去，爸爸妈妈有话要说。”
霍心宝刚走，霍财就彻底爆发：
“他妈的腾飞厂的那帮畜生！老子上工的时候受了伤，他们推三阻四，赔偿款不给就算了，现在还想把我开除！”
“你又是个蠢的，天天在家里屁事不干，这个家靠老子一个人撑着，现在好了，我工作没了，咱们一家都喝西北风去！”
刘彩虹也知道这件事很严重。
霍财在工作的时候被机器截断了手指，明明算是工伤，可那些厂领导却将责任推卸给了霍财，说是由于他的不当操作，才导致了机器的损毁，造成人员受伤。
倒打一耙不说，还要开除霍财。
这几天，他们天天往工厂跑，向厂里讨要说法。
门口的保安将他们打了好几顿，连厂领导的影子都没见着！
眼看着家里的存款越来越少，刘彩虹急得嘴角也多了几颗燎泡。
突然，她眼睛一竖：“不是还有霍渊吗！让他现在辍学，出去打工！养了这个赔钱货这么久，也该到了他为家里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霍财咒骂：“那你他妈倒是打电话叫回来啊，这表子养的，老子受这么重的伤就去医院看过一次，现在还野在外面不回来，还知不知道这是他的家！”
刘彩虹被他语句中刺耳的字眼气得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敢还嘴，拿出手机就给霍渊发了个短信。
霍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屋内遍布着可怕的低气压，他垂下眼，将钥匙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霍财冷笑：“你还知道回来？”
霍渊低头换鞋：“嗯。”
“你什么态度！”霍财拍案而起，指着霍渊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把你养这么大，你拉着个脸给谁看呢！”
霍渊垂着头，眼中闪过讥嘲。
他从生下来，就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的。
这两个高高在上的爸爸妈妈，因为婚前的放肆，生下他，又不想抚养，就把他扔到了老家，十几年不闻不问。
好像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样。
他们说是在外地打工养家，其实这十几年从来没有给爷爷奶奶寄过一分钱。
霍渊小时候的所有开销，全部都是爷爷摆摊修鞋、奶奶纳鞋底辛苦赚来的。
三个人住在这个小小的筒子楼里，虽然说不上富裕，却也活得有滋有味。
霍渊初中开始，每年都能拿到学校的奖学金，因为是重点中学，奖金很是丰厚，也为爷爷奶奶减轻了不少压力。
这种祥和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那是异常燥热的一个下午，霍渊帮爷爷推着摆摊回家的小车，刚到楼下，就看到了站在楼栋前，神色有些复杂的奶奶。
霍渊迎上去，把人搀扶住：“奶奶，这么热的天不在家里，怎么出来了？”
奶奶神情有些紧张，拉着他的手，力气很大，捏得他微微发着疼。
霍渊没挣扎，只是柔声安抚：“奶奶？”
奶奶道：“小渊，你爸爸妈妈回来了。”
霍渊怔住。
爸爸妈妈。
这个缺席了他十五年生活的“陌生人”，第一次闯进了他的生活。
带来的不是儿时期盼的美好，而是地狱的开始。
霍财和刘彩虹在外地做生意，也曾积攒下了一笔积蓄，还生下了一个黑黑胖胖的二儿子，取名叫霍心宝，今年已经十岁了。
但霍财其人，太过自大，听信了朋友的投资邀请，结果被骗了个彻底，辛苦打工挣的钱全被卷走不说，还背了一身债，连回家的路费都是问人借的。
这番灰溜溜回家，嘴上说着是来探望二老的，其实行李拿了三大包，俨然一副打算长住的架势。
一开始，奶奶还很惊喜儿子儿媳回家，虽然对这个小孙子有些陌生，但好歹是自己的亲人。
但相处了一下午，奶奶的心情逐渐跌落谷底。
因为过度的溺爱，霍心宝被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稍有不顺心就大吵大闹，活脱脱一个讨人嫌的熊孩子。
只是一个下午，奶奶就觉得头晕脑胀，几乎要窒息。
她借口出门散步，逃似的离开了房子。
此时等到霍渊和爷爷回家，奶奶才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忍不住嘀咕：
“阿财和彩虹，他们回来，还带了个孩子，说是生的老二。”
爷爷一愣，安慰似得拉住霍渊：“胡闹！走，我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