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抑郁
霍渊自杀了,
在我闹脾气和他说分手的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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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临海的总统套房内,空气中旖旎着暧昧的气息。
渝川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缩在霍渊的怀里小声抱怨:“说了好累,你还要闹。”
“是我的错。”霍渊笑着吻过她的发顶,将渝川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四个520,霍渊准备了浪漫的约会,带着她在海滨疯玩了一天。
但渝川一直期待的,却迟迟没有到来。
哪怕困得下一秒就要昏倒了,渝川还是强撑着精神,支起身子,直视霍渊的双眼:
“霍渊,我们结婚吧。”
男人嘴角慵懒的笑僵住,表情淡了下去。
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态度的不自然,略微偏开视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渝川下意识嘟起嘴,抱怨说:“还不是因为,我们都在一起四年了,你一直不向我求婚。连谈恋爱比我晚的同学都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渊轻声打断:“宝宝,我们不着急的。”
“怎么不急!”
渝川的声音大了些,因为委屈双眼微微泛红:“我本来计划着,等毕业就和你结婚,可已经过去两年了,你总是用不急做借口,拖着,糊弄着……”
“霍渊,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我结婚?”
霍渊将渝川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安抚般轻拍着她的背,却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默认了。
渝川鼻子一酸,泪水再忍不住,自眼眶瞬间决堤。
她深呼吸了一下,撑身坐起来,开始机械地穿衣服。
霍渊有些慌张:“宝贝,你要去做什么?”
渝川站起身,从风衣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砸在了霍渊身上,语气冷静:
“我们分手吧。”
盒子里是她准备好求婚的戒指,既然霍渊不稀罕,那就算了吧。
就这样吧。
她抱着结婚的目的,对方却只是玩玩。
没必要再互相纠缠了。
霍渊慌了神,几步上前一把拥抱住渝川,胡乱道:
“宝贝,小川,渝川……别开玩笑了,别吓我。”
渝川使劲推开了他。
失望已经将她的大脑占据,渝川冷冷道:“别跟着我。”
刚走出一步,衣摆被霍渊拉住。
他大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右手,祈光般拉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走……不要分手,我会死的。”
渝川没看到他的表情,因此只是厌倦般一根根拨开了霍渊的手指:
“都是成年人了,别说这么幼稚的话。”
说完这句,渝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在眼前阖上。
霍渊双膝发软,靠着墙慢慢滑了下来。
他的眼中闪动着疯狂的暗流,呼吸控制不住急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霍渊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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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警方电话时,渝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疯了般赶到医院,只见到了盖着白布,被推出抢救室的一具尸体。
警察走过来:“渝女士是吧?”
渝川恍若未闻,颤抖着伸手扯开了白布。
医护们没有阻拦,他们表情悲悯,说着早已习惯的词语:“节哀。”
节哀?
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渝川抖着嗓子,声音很轻:“霍渊,别跟我开玩笑了……不好笑。”
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随着覆面的白布被扯下,其下苍白的青年终于露出了全貌。
霍渊平躺在病床上,皮肤惨白如纸,唇色发青,紧闭的眼睫将白炽灯的光一分为二,在眼下洒出一片凌乱的阴影。
他的表情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眼尾的小痣沾了血,红得昳丽。
渝川安静等了一会儿,青年并没有如同期许般坐起来,拖着懒洋洋的语调,笑着打趣她:“哥跟你开玩笑呢,吓到了没?”
他仍那样躺着,悄无声息。
有人拍了拍渝川的肩膀,停尸房里的警察撤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渝川和一名护士。
“……哥?”
“别闹了……我不强求结婚了好不好?你快起来,我好害怕……”
渝川想去拉霍渊的手,白布忽然整个落到了地上,青年的右手被拉扯,从担架床的边缘滑落。
渝川下意识看过去,目光明显一凝。
只见那截苍白骨瘦的右腕上,横着一条深可见骨的割伤。
皮肉周围的血流干了,外翻出一圈毫无血色的组织。刀口整齐,足可他下手狠辣,根本没给自己留余地。
护士一直在后面观察着女生的举动,此时顺着她的目光,抿唇解释:“他是抑郁症发作,割腕自杀的,请节哀。”
抑郁症?
……怎么可能?
渝川和霍渊大学相识,认识六年,在一起四年,从来没有发现过他有抑郁倾向。
明明昨晚,他们还度过了一个称得上完美的节日,在露天的游泳池里牵手看着远方的烟花,憧憬着未来。
只是过了一夜,只是吵了一架!
怎么就……
怎么会?
护士将白布捡起,重新盖了上去。
霍渊的脸被遮住,只剩下一片如雪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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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不上霍渊的亲人,警方查清确系自杀后,将遗体交给了渝川。
连同一份早已立好的遗嘱。
遗嘱将霍渊全部的财产赠予渝川,而设立遗嘱的日期,是他们在一起那天。
渝川后知后觉知道了爱人精神上的病症,却为时已晚。
他死在了他们最相爱的时候,只给她留下了一张重逾千斤的遗嘱。
霍渊的葬礼很冷清,只有渝川和她的朋友苏镜。
霍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渝川认识他时,就孑然一身。
在一起后,他不止一次说过“我只有你了”这句话,可那时的渝川没理解其中的深意,和那五个字中的孤注一掷。
——我可以轻易掌握他的生命。
——时至今日,我才知晓了这件事。
葬礼当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苏镜将伞撑到渝川头顶,轻轻扶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渝川没有哭,苏镜却轻易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彻骨的悲伤。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借由掌心的温度,给予朋友一点精神上的支撑。
就在这时,葬礼上闯入了三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对衣着简朴的夫妻,带着一个过度肥胖,满头黄毛的儿子。
苏镜不由得多看了黄毛几眼。
无他,黄毛横肉遍布的左脸颊上有一大片烧伤的痕迹,蔓延到脖颈,将那张本就油腻的面庞衬得愈发骇人。
她心中一阵恶寒,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位老妇叉着腰,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霍渊死了?他的钱被谁拿走了,快交出来!”
苏镜挡在了渝川身前,拧眉问:“你们是谁?”
老妇一指墓碑:“我是他妈!”
渝川将碑前的花束理顺,轻柔靠在了台阶上。
石碑上,青年的表情很冷淡,像是无意观看这场闹剧。
渝川的指尖滑过青年的照片,她站起身,回头对一家三口道:“他不喜欢吵闹,出去再说吧。”
“你谁啊你,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老妇却不依不饶,叉着腰拦在最前面。
渝川的眼睛漆黑如墨,她睁着没了高光的眸子,重复了一遍:“出去再说。”
蒙着青雾的墓园台阶上,女生身形清瘦,黑裙更衬得皮肤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的声音不大,却无端有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三人背后一麻,忍着口不上不下的气,跟着走了出去。
出了墓园,面有烧伤的黄毛先开了口,语气很冲:“你这个臭□子,要不是警察联系了我们,我们都不知道我哥已经死了,你瞒着我们,是不是想私吞我哥的遗产!”
他一口一个“我哥”,好像他们有多亲密似的。
渝川语气很冷:“我从未听霍渊提起过,他还有亲人在世。”
老妇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页泛黄的独生子女证明:
“你自己看,我们可是他的亲爸亲妈!”
黄毛搓着手补充:“哎,听警察说我哥可有钱了,开了个公司当大老板呢,这得有多少钱啊——”
他发出很猥琐的笑声:“妈,咱们发了!”
“听说大公司卖了能有几百万,有了这钱,咱们可以在海市买套房,再买辆豪车,剩下的钱留着给我娶媳妇!”
“霍渊本来应该也有房吧?你们到时候可以住在他那套里面,把二姨三叔他们一家叫过来见见世面,省得他们天天骂我们穷酸!”
“妈的,没想到霍渊这蠢货这么能赚钱,早知道当初对他好些,也不至于等他死了,我们才知道……”
才刚出了墓园,黄毛已经将霍渊的遗产算计得明明白白,将迫不及待的丑恶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苏镜都听不下去了,小声嘟哝:“霍渊的家人怎么这么……”
渝川突然开口:“你们,别惦记了。”
在三人尤带兴奋的视线中,渝川笑起来,衬着朦胧的雨雾,美得惊心动魄:“霍渊立了遗嘱,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什么?!”
三人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他们一步步逼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面目狰狞。
后来发生了什么,渝川记不太清了。
她的头很疼,自从霍渊离世就一直在疼。
眼前的世界永远带着淋漓的血色炫光,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渝川从墓园长长的石阶滚了下去。
苏镜似乎在尖叫,在无尽的天旋地转间,渝川闭上了眼睛。
……
叮。
叮叮咚。
叮。
耳边持续着有些熟悉地风铃声,渝川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粉色的帘幔,垂耳兔玩偶挂在风铃下,摇摆间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响。
我的家?
不……这里早在五年前就因为装修变了模样,风铃也因为搬运不慎,碎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
渝川猛地起身,从床头拿过电子时钟。
2015年8月20日,周六。
——八年前!
她回到了八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