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四民皆是商贾
王福生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吴舟心中了然，原来还有这茬啊，这左正封果真经验老到，即便是这么小的案子，他居然都事先询问过范万三，掌握了案件的关键性证据！
“如何？是否需要本官命人将那丝绢取来给你一观呢？”左正封目光冷冽地盯着抖如筛糠的王福生，依旧是一脸不屑：“即便没有这份证据，你依然逃不过！王福生，你怕不是忘了，你干这等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案子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下的！你那掌柜王来已经招了，而你所收买之码头管事刘老四，本官亦已派人去锁拿！王福生，本官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何说辞？！”
左正封话音落下，王福生已经被吓得连连叩头，头上戴着的枷锁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咚咚”声。
“府尹大人，小人招了，小人招了，小人一时糊涂，犯下如此恶行……”
王福生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与刘成霖合谋，强吞范万三丝绢，甚至打算以范万三不能按时交付货品又不能赔付定金为由，把范万三法办之事，一股脑儿全给说了出来。
紧接着，这家伙又老老实实地供出了其他十二起类似案子。在这些案子里，仅有一户人家变卖家产交齐了赔偿金，而剩下的十一人统统被法办，判处徒刑一到三年不等，有三人更是惨遭流放！
这些可怜人皆为外乡人，求告无门之下，只能认栽。他们不仅被吞了财货，还要被发配到盐场等地为奴，直到徒刑期满……
王福生巧取豪夺固然可恨，但是少尹刘成霖为其庇护，受财枉法才是祸根。左正封没有当堂判处，只是让吏员将王福生的口供详细记录清楚。待他签字画押完毕，便命人将他重新押回大牢。
一切处理妥当后，左正封走到吴舟两人面前，一脸痛惜地说道：“唉……本官初任京兆府尹之时，刘成霖便是少尹。没想到他身为朝廷从四品官员，竟然与人勾结，犯下如此恶行，实在是令本官痛心啊！”
少尹刘成霖的事情，也算是京兆府的内部事务，吴舟这个外人自然不好多作评价，便是故意没有接话，只是笑呵呵奉承道：“左大人当真是断案如神，小子佩服！王福生还想在大人面前隐瞒，当真是不自量力！”
左正封抚须笑道：“呵呵，不过是些许微末经验，让小公爷见笑了！”
接着，吴舟又笑着向左正封拱手施礼：“呵呵，左大人谦虚了。既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那小子就不多叨扰了。哪日大人得了闲暇，一定要给小子个机会，让小子向您好好请益。”
左正封也大笑回应：“哈哈，哪日凑巧的话，本官必然厚颜大吃一顿！”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吴舟和冯同恩便向左正封告辞离开了京兆府衙。
案子真相大白，范万三自然就可以出狱了，但是他还要在府衙处理一下后续事务，折腾完怎么也得下午了。
吴舟和冯同恩并没有去见范万三，以免让其觉得两人施恩图报。
这整个上午，冯同恩几乎一言不发，完全依照吴舟的嘱咐，静静地旁观着一切。
当王福生试图诡辩之时，他那“杠精”本色险些按捺不住，幸而被吴舟一个眼神及时拦下。
踏出府衙大门，二人翻身上马，朝着司南郡公府疾驰而去。
冯同恩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舟哥，这王福生竟然如此狡猾。原来昨日那一批运到南城码头的丝绢，竟然是个幌子！舟哥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啊？！”
吴舟并未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昨日我让你仔细观察，现在你先说说自己都发现了些什么。”
冯同恩稍作思索，然后才缓缓开口回答：“舟哥你那日说要打草惊蛇，应该就是想让那些狱卒传话给刘少尹，好让他晓得咱们插手了这件案子。如此一来，刘少尹跟那个王福生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去处置那些丝绢，那样我们也就有机会查出赃物所在之处了，我说得可对？”
吴舟点点头：“这一点你看得没错，我就是存着这个心思，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被惊到了。你可还看出什么了吗？”
冯同恩闻言皱眉思索半晌，摇了摇头。
吴舟见状，缓缓开口：“同恩，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小觑别人！昨日那刘成霖亲自去找王福生，必然是猜到了咱们的想法，要向他面授机宜。咱们想要打草惊蛇，那他们便将计就计，用了一招声东击西。”
“他们把丝绢运到南城码头，就是想迷惑咱们。马士钿也算是个心思活络的，他发现南城码头那边丝绢数目太少，也来了个将计就计，去福生商号搜查了一番，其实也是在打草惊蛇，目的就是迫使他们尽快将丝绢转移。要不然这么件小事儿，谁有心思天天盯着？”
顿了顿，吴舟接着说道：“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咱们只要抓住关键就行了。转移丝绢这等要事，王福生必定会参与其中，我便安排人一直盯着他。王福生也是个谨慎之人，昨晚先是有两批人从王福生府邸出发，分头前往南城和西城码头。直至这些人返回后，王福生方才亲自现身，去了东城码头。”
冯同恩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待吴舟说完，他感慨出声：“还是舟哥你厉害，王福生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你的手掌心。”
不，我只是谍战片看得够多……吴舟心中暗道，嘴上却是郑重说道：“同恩，哥哥知道你对经商感兴趣，可你也看到了，真正的生意可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看范万三，一个小小的王福生就能让他生死无门。”
冯同恩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有刘成霖，他王福生不过是一介商贾……”
“你看，你自己都看不起商贾，还谈何经商？”吴舟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冯同恩不服气地反驳：“‘士农工商’四民，商贾本就是地位最低的贱民啊。舟哥，经商又不需我亲自出面，大家不都是让大掌柜出面做事的吗？”
吴舟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想过，为何商贾明明是最懂赚钱之人，却是地位最低的贱民呢？”
冯同恩咧嘴笑道：“舟哥这是要考校于我啊？嘿，此事还真难不住我。圣人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商贾重利轻义，乃是小人，因此地位最低。舟哥，如何？”
吴舟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对冯同恩说道：“同恩，从本质而言，你我与商贾并无分别。”
冯同恩闻言顿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反驳道：“舟哥你莫要说笑了，四民之中，你我皆是士人，怎会与那满身铜臭的商贾无异呢？！”
吴舟微微一笑，平静地回答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士人卖的是学识与才能。”
随后，他看了一眼彻底呆愣的冯同恩，继续说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农人卖的是辛勤与汗水。‘工人莫献天机巧， 此器能输郡国材’，匠人卖的是灵巧与技艺。如此来看，是不是四民皆是商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