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众人解囊
然而一块肉饼终究补不回来长久虚弱的身体，没多久，惠娘脸上就开始不断地冒出虚汗。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此时，天空中的雪花愈发猛烈，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许多人的肩头已积起一层薄雪，但他们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趴在地上艰难前行的惠娘，心中默默为她祈祷、加油。
听闻此处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但是没有人站在惠娘前边，都是默默站在她的身后，仿佛那道那个趴在地上的瘦弱身躯此刻成为了这里最为尊贵的存在。
惠娘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努力地磕头、努力地往前爬。
约莫又往前爬了一里地，惠娘距离东市口已然不远……
然而她的体力已经彻底消耗干净，完全就是靠着毅力在支撑着。
她艰难地拖动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每次向前爬行所移动的距离愈发短促，仿佛是一点点在往前挪动，这使得她不得不更加频繁地跪地磕头。
有人默数着惠娘磕头的次数，她已经磕了一千七百三十一个响头了，但距离东市口仍有一小段路……
也就是说，惠娘以磕头的方式抵达东市口，起码要磕头超过两千次！
若是按照原路折返回起点，所需磕头的次数势必将远超于此趟行程！
而此时，即将爬到东市口的惠娘，思维已经完全麻木了！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往前爬！往前爬！往前爬！
她坚信自己可以做到，因为那关系到婆婆和儿子的命！
终于，惠娘爬到了东市口，颤巍巍磕下了这半程路途的最后一个响头。
两千一百零三！
当得出那个惊人的数字时，那些默默计算了惠娘磕头的次数的人，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佩！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坚强的妇人欢呼！
“惠娘，你已经到东市口了！”
“惠娘，只剩下一半的路了！”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传入惠娘的耳中，她的心中满是欢喜，那张挂满虚汗的微黑脸庞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她仿佛看到范万三站在前边在向她招手，仿佛看到婆婆和儿子已经痊愈，仿佛看到自己正在逐一向族亲偿还欠下的债务，仿佛看到自己再一次在契书上按下鲜红的指印，这次是买地的契书！
惠娘稍稍喘了口气，再次鼓起全身的力气想要转身折返，却是实在没有力气了。
“噗通“一声闷响，手腿酸软的惠娘终于没有撑住，重重地扑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路上，甚至连大口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口鼻之间只能呼出微弱的白汽。
人群的欢呼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
随风漫卷的雪花纷纷扬扬，在这一片静谧中不断飘落，落在了那个扑倒在地的瘦弱妇人身上。
许多人眼眶湿润，泪水悄然滑落脸颊；更有甚者，一些女子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大家都不想再让惠娘继续了！
可是不行，现实就是这么让人无奈！
东市上的人熙熙攘攘，但一般都是采买货品的仆役，最多有那么几个中等家庭的主人，极少有贵人亲自踏足。
想要找出一个毫不心疼拿出二百两银子的人，绝对是千难万难的，至少这些围观的人里，除了吴舟恐怕就没有了。
又有人为惠娘拿来了热气腾腾的包子，端来了温水，可是这次她已吃不下包子，只是勉强咽下几口温水。
惠娘尝试着重新爬起来，但那颤抖不止的双臂根本无力支撑其身躯的重量，最终只得颓然扑倒在地。
“起来！惠娘！”
“别放弃！惠娘！”
“别放弃！惠娘！”
不知谁率先高喊出声打破沉默，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阵阵声浪，并且渐渐地喊声愈发整齐。
众人异口同声地为这位坚强不屈的妇人加油鼓劲，希望她能够创造奇迹！
也许是稍作休憩让她恢复了些许体力，亦或是众人的鼓励再次振奋了她的意志，惠娘在努力几次之后终于成功支起了身子。
微微喘气之后，她准备再次开始磕头、爬行。
然而，正当惠娘磕下返程第一个响头时，一道粗糙的嗓音骤然响起：“该死的杂种！惠娘被那姓范的家伙给骗了！咱没全都被那个挨千刀的大骗子给骗了！这个天杀的骗子已经找不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目粗犷的汉子，双目圆瞪，正在喝骂不休。
“什么？！怎会如此？！刚刚他不还在那里么？！”
“不会吧？！范老爷不是已经给了惠娘十两银子了吗？！”
“对啊，这位范老爷看上去并不像个骗子呀？！”
粗犷汉子见众人不信，便继续大声解释：“怎么不会！在下见惠娘实在没有力气了，便想着去与那个天杀的说一说，惠娘做到这般地步已然足以证明自己绝非骗子了。谁曾想……谁曾想这个天杀的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尔等若是不信，自去看看便是了！”
“莫不是去取银子了吧？”
“你……你可真是愚蠢至极！方才那姓范的一副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其欲行善事之态，若是去取银子，怎会不来告知于我等呢？”
“对，我看这天杀的根本就没想拿那二百两银子，纯粹就是想惠娘出丑罢了！”
“此言有理！怕是这姓范的眼见惠娘果真一路咬牙坚持至东市口，惧怕她真有可能返回，便逃之夭夭了！”
“呜呜呜，这天杀的真是丧尽天良啊……惠娘已然如此凄苦，他竟还狠得下心欺骗于她！”
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声讨范万三。
惠娘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瞬间便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再次扑倒在青石板路上。
她翻过身来，仰面躺倒，双目无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气息愈发微弱。
人群的声讨停止了，再次陷入了一片静谧。
漫天飘落的雪花，一片片在惠娘的眼前飘过，她却毫无反应，任凭它们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眼眸之中再无半分神采。
寒冷的空气中，惠娘的口鼻之间甚至没有了白汽，只有还在微微起伏着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虽然活着，但是她的心，恐怕已经死了！
惠娘知道，自己的婆婆和儿子再也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她不敢去想当自己回到家中，看到两具冰冷尸体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苍天无眼啊！如此命苦之人，竟还要遭受这般戏弄！这是府上买肉的银子，惠娘你且拿着！大不了回去受一番责罚便是，若不帮衬你一下，在下心中着实难安呐！”
一名身着青色棉袄的中年男子步履沉重地走到惠娘跟前，将手中的一角碎银轻轻放在惠娘身旁，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他实在不忍看到惠娘那双连绝望都没有的眼睛。
“惠娘，这钱你拿着！”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老汉来到惠娘面前，将一串铜钱放在了刚才那角碎银旁边。
“惠娘，这钱……”
“惠娘……”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纷纷慷慨解囊。
无论是十文八文，还是百文半两，大家或多或少都给惠娘拿了一些银钱。
惠娘那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神采，泪水也如决堤般不断涌出。
她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来，不停地向众人磕头致谢。
不一会儿，惠娘身边就堆起了一座铜钱小山，其中还混杂着些许碎银，算下来也能折算个七八十两银子。
尽管与惠娘期望的二百两还差上许多，但若再加上之前范万三给予的那十两银子，应该已经足够给她的婆婆和儿子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