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范万三
“吴老三就算是不在人世了，这妇人也不至于卖身吧？”吴谦插嘴问道。
“你这后生插什么嘴？！老汉话还没说完呢！”
老大爷怼了吴谦一句，语气愤恨地继续说道：“这老天爷也是真没人情味儿，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吴老三没了，原本他家还有几亩良田，再加上有吴家族亲们的帮衬，惠娘依靠那几亩田地，也能够勉强度日，给婆婆养老送终，把孩子拉扯大，也算是对得起他吴家了。”
“只可惜，吴老三的老娘得知儿子没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竟然一病不起！安葬了吴老三之后，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了，偏生惠娘是个孝顺孩子，她瞒着婆婆，悄悄地卖掉了田地，用换来的钱给婆婆治病。”
在这个世界，医疗手段不发达不说，还极为昂贵。穷人家一向都是小病自己诊断，大病自我了断。
老大爷又是一声感叹：“花光了卖地的银子不说，惠娘还向族亲借了不少，哪想到，老太太的病始终没有好起来，甚至还将病气过给了自己的孙子！如今惠娘的孩子也是高热不退，咳嗽不止。惠娘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想着把自己卖了，只是开价有点高，以至于一直没人买。公子，您别看惠娘现在看着像个老妈子似的，其实她才二十出头而已。”
吴舟一直默默听着，没有说话，直到老大爷说完了，才出声问道：“不知道想要多少银子呢？”
“这……”老大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惠娘她想……想要二百两……”
怪不得一直没人愿意买下她，这个妇人索要的价格显然过高了些。
大夏并不禁止人口买卖，只要不是强迫，有官府作证就行。但是通常情况下，一个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在人牙子那里也就要价二十两，如果模样生得俊俏些，三十两也就顶天了。
吴舟没有说话，吴谦听到这个要价却是忍不住惊呼一声：“什么？二百两？！”
老大爷这次并未像之前那样回怼吴谦，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惠娘要这些银子并不是为了自己，她是想拿了银子先还掉欠债，然后再请郎中给婆婆和儿子治病，剩下的钱再给家里添置几亩地，好让婆婆和儿子有个活命的本钱。”
说完，老大爷咬了咬牙，把刚才吴谦给他的干菜钱又递了回来，继续说道：“公子，老汉我一眼就能看出您是个心善之人！这点干菜权当是送给您了，只求您发发善心帮帮惠娘吧！您别看惠娘现在是这副模样，那只是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太折磨人了，其实她在我们李家庄是远近闻名的俊俏娘子。您买了回去调养一下，不管是当个丫鬟，还是给您暖床都是不亏的。”
吴谦听了这话，当即再次怒了，大声呵斥：“你这老头儿，胡说什么呢？！我家少爷岂是那等好色之徒？！”
老大爷看到吴谦发火，心中暗叫不好，赶忙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然后陪笑道：“都怪老汉这张臭嘴把不住门儿，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要是还在气头上，就拿老汉出气好了，只求公子您别因为老汉的胡话不帮惠娘了。”
吴舟见老大爷的动作，连忙阻拦道：“大爷您不必这样，小子并没有生气，您老人家也不必自责。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哪有白拿人家东西不给钱的道理。”
说完，吴舟示意吴谦拿起干菜，继续朝前方走去。
“公子！公子！唉……”
吴舟听着身后老大爷急急的呼喊声，却是没有回头，拉着吴谦继续往前走去。
“少爷，这个妇人确实挺可怜的……”
拎着两捆干菜的吴谦，见吴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便是开口说了一句，他也希望自家少爷能够出手帮忙。
二百两对普通百姓来说，确实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某一部分人来说，却是什么都不算。
吴舟，恰恰就属于这一部分人。
“谁说我不想帮她啦？这不还在多找几家问问嘛，万一那老大爷是她找的托儿呢？”吴舟语气平淡地回应道。
“这……”吴谦想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为了二百两银子，别说找一个托，找十个八个托也值当。
于是，两个人又找了几家远一些的摊位去打听了一番，倒是许多人都知道这个妇人的事情，甚至还有一个店铺掌柜。
做局也不至于这么精密，吴舟已经相信了这件事，便与吴谦一同折返回来，准备向那位妇人施以援手。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了，仿佛是在催促他赶紧出手，好让这个妇人少经受一些折磨。
尽管吴舟已经不再对妇人卖身的原因抱有疑虑，但他并没有打算直接给妇人两百两银子了事。他深知无论在哪个时代，身份和地位都往往比金钱更为重要，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无论想做何事，都要比那些权贵之人艰难得多。
若是让那位妇人自行去寻找医生为婆婆和儿子治疗病症，那么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恐怕也不过是城中医馆里的坐堂郎中罢了。
且不说这郎中是否真的会有医者仁心，仅从医术层面而言，就算花光这两百两银子，也未必能够治好他们的病。
然而，如果由吴家出面处理此事，情况则完全不同。吴家府上就有专门为家人诊治疾病的高明医生，水平不知道要比那些坐堂要高多少。
甚至前段时间为吴舟调养身体的，都是太医署的最高长官太医署令。
吴舟是真心想给予这个妇人一些帮助，他觉得这样的苦命人让自己遇到，或许真的是上天在怜悯她。
东市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并没有因为雪花增多而变得冷清。当吴舟二人回到妇人所在的位置时，却见到一个身穿裘衣的中年人正站在妇人面前，与妇人说着什么。
中年人的衣着并不算十分华贵，身上的裘衣已经有些破旧，甚至脚上的皮靴也有了裂口。
吴舟正要上前，忽听中年人大声喊道：“来来来，大家都来给鄙人做个见证了啊～各位父老乡亲都过来了啊～”
这一声高喊，使得这一片区域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为之一滞，众人纷纷好奇地看向这个高声呼喊的中年人。
中年人再次提高音量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都过来啊～鄙人欲行善事，但恐被小人欺骗，遂想到一个求证的办法，还望大家来给鄙人做个见证！”
见到有热闹可看，大家纷纷往前边涌了过去，连带着吴舟和吴谦也被人潮推挤着来到了近前，一时间附近的人都堵在了这里。
其中有许多撑着雨伞的人，但在拥挤之下，他们不得不收起雨伞，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
好在吴舟此时的身体已恢复到巅峰状态，否则这一波推搡说不定会将他撞倒在地。
“这位仁兄，人都已经过来了，你究竟想干什么呢？”一名身着士子装扮的年轻男子随着凑热闹的人群围拢过来，高声问道。
士子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附和，开始七嘴八舌地向中年人发问。
中年人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便对着周围的人朗声开口：“鄙人姓范名万三，乃是扬州过来贩卖丝绸的行商。鄙人自小饱读诗书，最见不得苦命人，刚才听到这位娘子讲述了她的遭遇”
说着，范万三指了指依然跪在地上、头上插着稻草的妇人，接着说道：“见到如此可怜之人，实在于心不忍，欲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