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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面必须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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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老爷子瞥了眼覃阮阮,又顿了顿,没有继续要说话的意思。

    程屹又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明白了,于是很识趣地走到外面等候,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覃阮阮走后,仿佛空气都凝重了许多。父子三年未见,程老爷子病重后,不经他传唤,谁也见不到他。

    今天一见,不料他已经如此老态龙钟,脸上全是皱褶,手上扎了粗粗的留置针,看上去比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更加严重,一时两人竟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程老爷子率先打破僵局。

    “把椅子挪过来些。”

    “是。”他挪过去,让他看他看得更清楚些。

    三年,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想保护他。

    老爷子呜咽着,“这么多年,你从未在这个房子里住过一天,从未在公众面前叫过我一声父亲,你可恨我?”

    老爷子那么多年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话。程屹垂眸了片刻,又看向他,

    “自我记事起,便知道,是您教我奥数,是您供我外海留学,我才能顺利从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毕业,才能毫无后顾之忧,也是您给我在集团放手一搏的权利,让我如此年轻就事业有成,现在又组建了自己的家庭,除了不能长久地陪伴,您已经在其他地方远超其他父亲许多。”

    其实他对于他母亲,又何尝不是想恨又恨不起来呢?在他记事时,父亲就跟母亲说过要给她名分,可是等啊等啊,父亲一直没有兑现这个承诺,后来母亲就改嫁了,他成了被抛弃的那个孩子。

    “我现在只希望,请您,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再离我而去了。”说到后半句时,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仿佛这不是他现在的请求,而是儿时的请求,却在此刻将渴望喧之于口。

    小的时候,父亲说要走,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或是大半年,他不知道他去哪里,忙些什么,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你真是这样想的?”程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想起你小时候,总觉得亏欠你许多,若我能活得久一些,定不会亏欠你的孩子,我会把他捧在手心上”

    他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却不想接着一茬,那些逝去的时光中遗失的亲情再也回不来了,“父亲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程广源见他有要走的意思,那只输液的手忽而抬了起来。

    程屹回过头,手想去触碰,但胳膊却僵持着。

    “屹儿,程家以后,还得靠你了。你大哥,庸庸碌碌,这一生也就这样安稳过去了,你二哥,志不在此,你三哥不成样子,到现在还没成家,我也更不指望他立业。爸爸求你,爸爸不求你能放下这些恩怨,如今让你在公司立下根基,就是为了以后有朝一日,我死后,你将会是集团无容置疑的最大的持股人,但你要不仅要对公司负责,更要对程家负责,事情不能做绝,做人不能丧失本心。”

    一滴泪从老爷子眼角流下。

    他不知道和老爷子如何算恩怨,如何算生育养育之恩,如何算成长的缺失和遗憾?又如何算他将他算计做与其他兄弟之间制衡和利用的一枚棋子。而他的胜出,不是因为他作为一个父亲有多爱他,而只是因为他的优秀和才能为自己博得了父亲权衡利弊下最大的赢面。

    而现在,他让他能够手下留情,那就说明,程家对他的迫害老爷子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顿首,目光宁静幽深。

    “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他最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他,情绪无比复杂,像乱线交织在一起。

    程家人看见程屹臭着张脸出来,心情舒畅多了。

    合理猜测老爷子并没有交代什么后事。

    覃阮阮第一次见这样的他,从程家离开后,在车上,他那双眸子里蒙上了如水的忧伤,只一眼,便让人泛起了疼。

    她虽不知他们父子二人说了什么,但一定是戳到了程屹的伤心事,令他心痛难捱,一语不发。

    晚上两人其实都没有怎么吃饭,她早就饥肠辘辘,到家后就吩咐刘姨煮了两碗面。

    “太太,先生不愿意下来吃面,已经叫了两次了。”

    “给我吧,我给他端上去。”

    程屹独自一人在书房。

    他的思绪仍停留在老爷子对他说的那番话上,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

    直到他闻到面的味道,才察觉有人闯入了他的禁区。

    “这里是书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包括你。我说过了,我不吃。端着你的面,滚出去。”

    他脸色阴沉,眼神冷冽。

    这还是这几天以来,她第一回听到他对她说重话。她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个家里的黑暗,远比你想得要可怕的多。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相处,你好自为之。”他强压着自己的语气。

    覃阮阮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个外人,“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抿了抿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好好活着更重要,没什么过不去的。”

    程屹觉得她太想当然。

    “难道你不好奇?程家有五个儿子,为什么今天没见到传闻里的程家五少爷?”

    “他在哪?”她问。

    “他三岁就死了。他也是个——私生子。”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问。

    “我不管你家里关系多复杂,我也不管你性格多差,又是如何的不好相处,我只知道今天我们都没按时吃晚饭,事多而食少,只有弊而无益,这面,你必须吃掉。”

    她直接把餐碟重重压在他布满文书的办公桌上。她可不提倡什么熬夜加班把身子搞垮了引以为荣那一套。

    要换做平日,谁这样做,他定然雷霆大怒。可为什么对她就是生不起气来?

    小小的人儿,竟还有如此硬气的一面。

    白天受主任的言语阴阳,晚上又要被程老板甩脸色,这她哪里受得了,当然是得重拳出击整顿职场,不然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她笑了笑,语气恢复往常。

    上演着温柔刀。

    “如果你不吃完,可没人来给你收盘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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