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补习
后来的三天夜里，陶晴都会收到程野打来的视频。
她还是第一次和人视频通话，而且是用手机。
这个叫微信的软件和qq一样能视频通话，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新鲜与奇特。
两人大多数时间是程野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她回应。
但到最后会变成她问他，问他什么时候能见面，而他给的答案都是快了。
关于他家人那边的情况，她没再过问，他更不会主动提起。
在这事上，两人可谓是心照不宣。
陶晴出院的这天，是程野的司机来接她。
她一上车，前座的司机就朝她递来一串钥匙。
“陶小姐，这是少爷让我给您配的家门钥匙，一共五把，请保管好，不要再弄丢了。”
陶晴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钥匙，看着那钥匙扣下吊着的小挂件，泪水不知不觉浮上眼眶。
我会好好保管的，半仙。
她心道。
再也不弄丢了。
——
车子开进了北镇街，途经的两边店铺有很多都被查封了，还有电线杆之间悬挂着的横幅无不是“扫黑除恶”。
就连老住宅区的墙壁上也漆着这种标语，陶晴站在自家屋子前，有些愣神。
“小阴，你回来啦！”
她转过身，看到的便是一脸惊喜的蒋正。
他穿的还是那么花里胡哨，但陶晴却从他身上看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你住院这三天，北镇街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呢。”蒋正投给她一个“我们进去说”的眼神。
陶晴抱着双臂：“直接在这说。”
蒋正清了清嗓子：“第一件大事就是，警局对北镇街进行了全面整治。”
陶晴点点头：“看出来了。”
蒋正微微一怔，随即凑到她身边说：“第二件大事就是，威哥死了，仁哥被关进牢了。”
“这些我都知道。”
看她一脸淡然的模样，蒋正很诧异，接着说：“第三件大事就是，万芳那些援交女也被关进牢了……包括段潇。”
陶晴睫毛颤了颤，问：“她不是因为吸毒被抓吗？”
“都有，我记得她向仁哥买了好多毒品，后来钱不够了，就做起了援交。”蒋正说到这里，挠了挠头，“我之前也帮过她。”
陶晴立即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多月前吧。”
那不就是段潇被绑架后发生的吗？
陶晴心中隐隐作痛，原来不管段潇有没有把自己当真心朋友，听到段潇不幸的消息还是会难过吗？
她唏嘘的究竟是段潇这个人，还是和她一起经历的回忆，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你要去看下她吗？”蒋正问。
陶晴呆呆地说：“我不知道。”
“那你要去看下仁哥吗？”
陶晴心中微震。
蒋正看了她三秒。
陶晴面上依旧是木然的，转身拿出钥匙作势开门。
答案不言自明。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来跟你道别的。”蒋正犹豫着开口。
陶晴踏进屋门的脚顿了顿。
“小阴，你对段潇，对哨子，对杜乔都是那么的好，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他们能得到你的重视。”他絮絮道，“虽然你对我也很好，但我知道，你并没有付出多少真心。”
“我承认我挺混蛋的，跟仁哥一样喜欢仗势欺人，对待感情也很敷衍，你对我有防备我也能理解。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我必须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然我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他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双手也攥得紧紧的。
她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没回头，站在原地不吭声。
蒋正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陶晴心无波澜。
“我知道我不配，你就当我是在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暗恋画上一个句号。”蒋正哽了哽喉咙，“……也许只有野哥那样的人才能得到你的喜欢吧。”
陶晴心底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她缓缓转过身。
蒋正明明在笑，她却好像看到了他眼中的泪光。
她终于知道他身上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了，是一个男孩与心悦之人离别前的忧伤。
他又说：“小阴，野哥他还是没有教我学武，不过他教了我要多读书。”
陶晴心念一动，挑眉：“所以？”
“所以我打算去云城参加自考。”
“云城？”
“我妈死得早，小时候跟着我爸颠沛流离地来到盛川，去年他被车撞死了，今年仁哥也被抓了，我没有必要再待在这了。”蒋正抬起头望向天空，“云城是我老家，我想回去重新开始。”
陶晴看了他一会，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他说：“保重。”
……
再次见到张仁，是在监狱会见室里。
到最后，陶晴还是来看了他。
当时的张仁穿着蓝色囚服，微低着头，脸上胡子拉碴的，原来的寸头也被剃成了光头，身形看起来消瘦了些。
陶晴注意到他空洞的眼睛在看到她时闪烁着一丝光芒，两人隔着一层玻璃相顾无言。
他颤抖着拿起电话，嗓子有点哑：“你怎么来了？”
陶晴：“自然是来与你道别的。”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确实不想来看你，可是我良心上过不去。”
张仁有一瞬错愕。
陶晴细细道来：“以前我挺讨厌你的，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在北镇街肆意妄为。你也许不记得了吧，七岁时我在拉面馆吃面，你带着一群人来收保护费，我和其他人躲在角落里，看着你们把面馆的桌椅掀得乱七八糟。”
“那会我对你是又害怕又厌恶，但后来，当我担心被熊威报复，不得已向你讨好、寻求庇护的时候，你又选择了帮我，即便知道你是带着目的，我也不能抹掉你的恩情。”她顿了一会，看着出神的他，
“如果你不跟着熊威混，不去做那么多坏事，我可能真的会交你这个朋友。”
她本质上还是喜欢好人啊，可惜没有如果。
张仁眼底划过一丝落寞，面色晦暗。
陶晴忽而极其庄重地说：“张仁，谢谢你。”
她瞧见他那双略显沧桑的眼睛渐渐变红，听到他有些哽咽地说：“我会好好改造，你也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在牢里还为你担惊受怕。”
他说完扭过头，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擦着双眼。
这一刻，陶晴突然意识到，对面的囚犯在旁人眼里也许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但在她面前，却是个真心实意的情种。
而遗憾的是，她给不了他想要的。
……
一晃眼，国庆假期结束。
傍晚时分，汉宫雅苑对面一条街，陶晴头戴黑色棒球帽，桃花眼明媚动人。
她的卷发披散在两肩，上身内搭白色背心，外套褐色针织开衫，下身咖色半身裙，脚上黑色马丁靴，站在超市门口，活像这儿的宣传大使。
经过的路人都要往她身上瞟几眼，有两个年轻人还因为她在超市里徘徊逗留。
陶晴偶尔能听到身后两人的谈话。
“你过去问。”
“我不敢，你去你去。”
不一会儿，陶晴就瞥见身边过来一个人，怯生生地问她：“小姐姐，你是模特吗？”
来人是个穿着盛川一中校服的女生，杏眼新月眉，一副娇俏模样，个子只到陶晴下巴。
陶晴一时有些恍惚，以为看到了童婳。
女生再次问：“小姐姐？”
陶晴回过神：“不是。”
女生夸道：“你好漂亮啊，个子也好高，我还以为你是模特呢。”
陶晴笑了笑，只听她又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不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
陶晴秒回：“可以啊。”
女生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两眼冒小星星：“谢谢谢谢！”
陶晴点进自己的微信名片，将手机递给她去扫。
这几天在家里捣鼓这部手机，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用法。
女生加好以后，转头偷偷对同伴做了个“ok”的手势。
临走时，她笑着勾住同伴的手臂朝陶晴比了个心：“谢谢美女，爱你！”
陶晴目光追随着那个走远的女生，耳边这时传来清朗的嗓音。
“不用眼馋，我也给你买了。”
陶晴收回目光，身旁的程野递给她一杯杨枝甘露。
他刚才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依稀是两个同校的女生，偏头时能望见嘴里喝着奶茶。
陶晴愣了愣，接过时冲他甜甜一笑：“谢谢半仙～”
程野笑道：“不用谢，这是让你等我的赔偿。”
陶晴插上吸管，喝了一口问：“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昨晚他跟她约好来这里见面，说是有事跟她说。
“到了再说。”程野往超市旁的巷子走。
陶晴好奇地跟着他穿过巷子，在巷尾处的一栋小洋房前停下。
程野毫不避讳地在她眼皮子底下输入密码，她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默念。
9、6、0、6、1、9。
然后，门开了。
陶晴以为这已经算让她惊讶的了，谁知进去以后更是让她不可思议。
里面放置的几乎都是娱乐设备，台球、滑板、摩托车、家用机、投影仪、吊式沙袋……
程野走到沙发边脱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叠试卷。
“以后我就在这帮你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