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绝处
一切都来得及吗？
陶晴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通讯录界面上程野的号码，拇指放在拨打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刚才在秦绍洲家，杜乔把程野号码报给了她，让她可以跟他联系。
手机号是重新加回来了，可她却不知道打给他之后说什么好。
半晌，陶晴按进了程野的短信界面。
看着空白的聊天记录，她失神了片刻。
片刻后，她轻抿嘴唇，开始编辑文字。
dui……bu……qi
——对不起。
刚编辑完，她就立刻删掉，重新编辑。
xie……xie
——谢谢。
编辑完，她轻微地摇摇头，再次删除，添了几个字。
zuo……tian
——昨天谢谢你。
她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行，全部删除。
到最后什么也没发出去，她用左手胡乱抓了把头发，索性放下手机，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
本就偏低的指尖体温在碰到罐身的那一刻骤然下降了几度，连带着浑身都禁不住轻轻颤抖。
打开易拉环，气泡噗呲往上冒，冷气也随之扑上来，她边往嘴里灌边朝沙发那走。
冰凉又微苦的液体流淌进喉管，她忍着彻寒一股脑喝下去。
没吃早饭的她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一罐接着一罐地喝。
“扑通”一声，一罐空酒掉落到地上，在地上滚动了两下，茶几上还东倒西歪地躺着三四罐空酒。
此时的陶晴头发散开，发丝凌乱地挡住了面容，偶尔透过发丝缝隙能看到通红的脸颊，两条腿架在茶几上，手上举着一罐啤酒，将最后一滴灌入口中。
直到喝得胃胀难受，头痛欲裂，她才有勇气打给程野。
电话提示音每响一声，她心跳就快一分。
就在她以为没人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她立刻说：“程野，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还有昨天的事，谢谢你愿意帮我，还有还有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叫张仁他们打齐亮，你能原谅我吗？”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沙哑中带着哀求。
然而程野没一点反应，只依稀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她心里很慌，说：“我……”
“你是不是喝酒了？”
他忽然说了个没头没尾的话，她一怔，不觉小心翼翼地说：“没喝多少。”
“……为什么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嗔怪的语气让她鼻子泛酸，视线无端地模糊了。
“你这样让我很难分清，”他顿了一会儿，“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陶晴吸了吸鼻子，急忙回：“是真的！我现在很清醒，我说的是真的！”
“如果你酒醒以后，当着我的面还能说出这些话，我就原谅你。”
陶晴快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你在哪？我等会过去找你！”
“汉宫雅苑。”
“是在门口见……”
陶晴还没问完，程野已经挂了。
她神色落寞，他就这么不想跟她聊吗？
不过她应该感到知足，换成是她被人这么无情对待，早就拉黑名单老死不相往来了，哪会像他那样还会接电话。
她想通之后，放下手机，这才发现不是他挂电话，而是她手机没电了。
是了，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充电。
刚充到一格电，陶晴便拔掉充电线，随意披了件外套出门。
时值正午，阳光却不是很强烈。
她招了辆的士，一路上她都怀揣着不安的心情，一会看下时间，一会看下到哪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司机停下车。
“前面就是汉宫雅苑，我这车不能停过去，只能劳你多走几步路。”
陶晴立马给司机钱，下车打起程野的电话，几乎是一拨就通了。
“我已经到了，是在门口见还是进去见？”
“我在5栋23楼。”
这是要她进去的意思。
“好。”
她挂断后，加紧了脚步。
在她即将走到大门时，手机倏地响起，她打开来看，是个本地陌生号，她想了想，按键接通了。
“是阴姐吗？仁哥受伤了，你现在能来一趟半山别墅吗？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貌似是赵雷的声音。
陶晴还想问具体情况，对方率先挂掉，心中有些不满，转念想到他们这种情形打电话属实不便，也就没什么好不满的。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大门，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先去看下张仁。
刚想给程野打电话，她的手机又没电了。
啧。
她合上手机，看了眼大门旁边的门卫室，径自走到窗口对门卫说：“能麻烦你帮我跟5栋23楼的程野带个话吗？”
门卫是个大叔，他在她下车过来时就注意到她了。
是个极其陌生的高挑女孩，穿着黑色短裤，黑色外套，拉链只拉一半，走路风风火火，右肩上的外套滑落露出里面的一截白短衬，身段也很好，整个人气场强大又带点随性。
他在这干了十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达官要人。
这个女孩不仅相貌出众，气质更是特别，竟让他一时判断不出她身份高贵与否。
此刻听她说到程野，那可是陆总的儿子啊！
面前这女孩原来跟陆总的儿子认识，他对她的敬意不禁油然而生，态度恭敬地说：“您想我带什么话？”
“我要去半山别墅，得晚点见他。”
——
半山别墅，位于盛川郊区半山山顶，因地势险峻而人迹罕至。
的士开到山脚下的时候，陶晴就在想，难怪他们会躲到这里。
但是到了地方，她又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萧索，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谨慎地往别墅大门走，按了下门铃，门开了。
门口突然出现一只粗大油腻的手，她敏捷一闪。
“妈的反应还挺快！”门内有人骂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陶晴心下一惊，想也没想地跳下台阶，结果扭伤了右脚。
她皱眉回头看了眼门口，只见里面冲出来两个人，她赶紧跑开。
尽管酒醒得差不多，但她这身体还是比平时慢了半拍。
没一会儿，那两人就扣住了她的双肩。
早知道不喝酒了。
陶晴心道。
看着扣住她的两人，她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门口缓缓走出来一个矮胖男人，他身后跟着三个小弟。
看清面孔的那一刻，陶晴厌恶地对扣住她的两人说：“你们居然帮熊威做事。”
“阴姐，我们也是为了生存，威哥给了我们生存的希望，我们自然跟着他。”
扣住她的两个人正是赵雷和王东。
“他自身都难保，怎么给你们希望？”陶晴轻嗤。
“抓到你，我们就有了希望，或者说是有了……”赵雷诡秘一笑，“筹码。”
“你们就没想过张仁？他待你们不薄吧？你们就是这么对他女朋友的？”陶晴冷道。
“什么女朋友？我们都已经听威哥说了，”王东不屑道，“你不过是拿仁哥当挡箭牌罢了，我都替仁哥感到不值，碰上你这么个别有目的的女人。”
陶晴心下又是一惊。
趁她愣神之际，赵雷从身后拿出一条绳子，与王东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捆住她的双手。
陶晴瞬间回过神，用两只手肘抵抗着他们。
“不想被迷晕就别挣扎。”熊威冷不丁道。
陶晴动作一顿，赵雷两人押着她朝里走。
经过熊威时，她狠狠剜了他一眼。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熊威淡淡地说，“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你应该庆幸我没给你吃致幻剂。段潇就没那么好运了，昨晚因为吸毒被抓，估计现在她还以为漫展上打晕她的人是程野吧。”
陶晴攥紧拳头，怒火中烧：“真的是你搞的鬼！”
熊威笑着说：“咱们一码归一码，给段潇吃致幻剂这事儿我认，但绑架段潇这事儿可是季家大小姐的安排，当时是她让我找人装成程野的样子把段潇打晕的，你可别搞错了对象。”
“季歆妍那个贱人！”他猛然发怒，“老子跟季氏集团合作了这么多年，那个贱人居然反戈一击！这是仗着自己有个新上任的局长舅舅呢！”
陶晴心中震撼不小，原来季氏集团跟熊威有合作，原来她真的误会了程野。
“还有程野那个小白脸，净带人到会所砸老子的场！断老子的财路！你要怪就怪他跟季歆妍，老子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们害的！”熊威眼眶发红地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右眼罩，
“知道这是谁打的吗？就是程野派人到红星把老子打瞎的！”
轰的一声，陶晴脑中一片空白。
程野竟然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是她自以为是、固执己见，在他和段潇之间下意识地选择了段潇。
一时间，她心如刀绞，鼻子又开始泛酸了。
可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她死死盯着熊威，语气嘲讽地说：“没捅死你就不错了。”
熊威左眼闪着寒光：“带走。”
随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快来了。”
“他们”指的是谁，陶晴隐约知晓，她被赵雷两人押着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
门一关上，房内顿时变得乌漆麻黑。
陶晴坐在床上，后知后觉想起一个人，问：“张仁在哪？他有没有事？”
赵雷一愣，讥笑道：“想不到你还会担心仁哥，只是究竟有几分真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陶晴平静地说：“我承认，我跟他在一起目的不纯，但我是怕被熊威报复才这样的。”
看出他们的不为所动，她只得把去年暑假遭遇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王东感到很讶异。
赵雷心中也很讶异，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陶晴继续说：“你们绑了我也逃不了，只会延长你们的拘留期。放了我，这样还能减轻处罚。”
“……真能减轻？”王东似是被说动。
“当然。”陶晴秒回。
赵雷沉声道：“阴姐，一小时前，仁哥在去往港口的路上被警察抓走了。我们自知回不了头，如果今天能逃过一劫，他日必定重谢。”
张仁被抓走了？
陶晴眉毛一皱，心下思绪翻涌，刚想说“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只听“呲啦”一声，她的嘴巴被紧紧粘住，根本开不了口。
赵雷和王东一丝不苟地站在她两边，两人各自按着她的两肩，像两座大山压着她。
空气有些稀薄，唯一的窗户还是密不透风的，倘若一直没有人来救她，她感觉自己会窒息而死。
好在过了不到三分钟，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警笛声，紧接着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斗声。
“我出去看下。”赵雷说完离去。
房内只剩陶晴和王东，她立即唔唔了两声。
“我答应你，只要我们能逃走就把你放了。”王东坚定地看着她。
陶晴又唔唔了两声，抬手蹭了蹭嘴上的胶带。
王东迟疑：“你是有话要说吗？”
陶晴点头。
王东犹豫了下：“你没耍我吧？”
陶晴摇头。
王东看着她明亮的双眼，慢吞吞地撕开胶带。
陶晴单刀直入：“现在就放了我。”
“可……”
“你听到外面的打斗声了吧？熊威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能对抗得了那些警察吗？”陶晴镇定道，“放了我，我会跟他们说你是救我的人。”
王东咬牙，颤着手要给她松绑。
门外这时响起杂乱逼近的跫音，他胆子终究没那么大，转而打开窗：“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谢谢。”陶晴看到了久违的光亮，顾不得双手还被绑着，当即翻过窗户。
右脚再次扭伤，疼得她不由嘶了一口气，即便如此，她依旧一刻不停地向前跑。
不浓不淡的阳光铺洒一地，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潮湿。
她满怀期盼地目视远方，原以为可以看到警察的身影，没想到等着她的竟是悬崖！
“砰——”
一颗子弹从她身侧飞速掠过，打在一旁的石头处。
陶晴心跳有一秒的停滞，她惊惧地回过头。
“陶晴，你逃不掉了！老子要死也要拉你一起垫背！”熊威捂着沾染血液的腹部，颤巍巍地拿枪指她。
陶晴面色煞白，心跳得飞快，转过头看了眼百米高的悬崖，底下是奔涌的水浪。
她咽了咽口水，真是前有猛虎，后有豺狼。
“站住！再跑就开枪了！”这会儿后面跟来四个遥遥相对的警察。
熊威回头看了眼，随即看向陶晴，用捂住腹部的手推子弹上膛，狰狞一笑：“你猜，是他们快，还是我的枪更快？”
陶晴心中一阵恶寒。
几乎在他扣动扳机的同时，她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