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反常态
陶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骆逑，反问道：“他人呢？”
“被家人接走了。”
果然是走了吗？
陶晴迟缓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骆逑接着说：“我看他蛮关心你的，人也蛮有家教，没有一般富家少爷身上的不良习气，还是一中的学生，你能跟他做朋友挺好的。”
他是用极为欣慰和赞赏的口吻说出这些话的，陶晴却听得垂下了眼，手指绞在一起。
半晌，她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是挺好。”
可惜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她在心里感叹。
“你应该多跟他这种好学生接触，多向他学习。你当初就是被那些不学无术的人给带坏了才只能进职高，后来又因为霸凌同学的事被退了学。那职高的领导也是，不调查清楚就直接把你开除。”骆逑声音带着点感慨和愤怒。
他的某些言论跟陶芝苒说的简直是如出一辙，但这回陶晴没有反驳，而是呆呆地听着。
“你本来应该和程野一样读书才对，偏偏事与愿违。”骆逑敲方向盘的动作加快了，
“有时候我是真的很想劝你跟张仁分了，他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在北镇街看似能罩着你，但真做了一些出格的事，就像今天的打架，打的还是富家少爷的人，他自己溜得没影，留下你给他背锅。”
陶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抬起了眼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跟张仁分手，但不是现在。”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腻了。”
骆逑顿时语塞。
陶晴话锋一转：“今天打架的事，是我挑唆的。”
“什么？”
“错的人是我，”陶晴认真地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骆逑讶异地张了张嘴，陶晴赶在他讲话之前说：“诶，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警局的？”
骆逑敲方向盘的手忽地顿住，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迟疑。
陶晴原本靠着座椅，见状，倾身向前，两手抓着副驾驶座，紧紧盯着他略微僵硬的侧脸，发现他眼里透着化不开的愁怨。
她动了动嘴唇，心头涌出一个猜测，却不希望猜测是对的，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
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过了一会，骆逑把车子停下，双手紧握方向盘，叹了口气说：“是你父亲告诉我的。”
真的是他。
陶晴难受得说不出话。
“你父亲接到程野打来的电话，”骆逑目视前方的红灯，“说你被警察抓了。”
陶晴一愣，程野居然认识季灿隆？
很快，她便将这个困惑抛开。
她上次不是在季灿隆住的别墅门口看到了程野吗？
估计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的身世了。
何况，程野跟季歆妍是发小，肯定认识她爸。
只是想到程野打给了季灿隆，她心里五味杂陈的。
“你父亲和局长……”骆逑顿了顿，“是郎舅关系，今晚他们又正好在一起，你父亲就向局长求情，恳求他能把你放了。”
从他说到季灿隆和局长关系的那一刻，陶晴便知道了那些女囚犯为何会刁难自己。
一定是那个局长交代的，他在借机报复她和陶芝苒。
“因为你和你母亲的关系，”骆逑语气平淡，眼中却掺杂着一丝压抑的情绪，“你父亲跟局长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他在局长那里脸面什么的早就没了，免不了又要遭到局长的羞辱，好不容易才能……”
“他不必假装很在乎我。”陶晴冷声打断，“这是他造的孽，他被羞辱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怜。”
骆逑偏过头，神色复杂地看她，眼神一如上次在病房时看到的那般决绝。
他眸光微动，只一瞬便收回视线。
绿灯亮了，骆逑无言地开动车子。
陶晴松开放在副驾驶座的手，身体靠回座椅，车内又恢复成最开始的安静。
中途骆逑的电话响了。
“……好，大概十分钟就会回来。”
挂断电话后，陶晴说：“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没事，马上就到了。”
陶晴没再接话。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了老住宅区前的巷子口。
骆逑打开手套箱，从里面取出一把黑伞，回头递给陶晴。
她看到这把伞不由愣神，半天没去接，转而看向骆逑略显疲惫的脸：“雨不大，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完她便打开车门作势出去，骆逑立即说：“你是因为这是你母亲的，才不要的吗？”
陶晴头没回地问：“她跟你在一块？”
“她住美容院，就是她工作的地方，我住的小区离她那很近，平常能碰到。”
“你帮她找的工作？”
“主要是她很喜欢。”
陶晴顿了一会，转过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么费时费力地照顾我跟陶芝苒，真的都是因为季灿隆的关系吗？”
骆逑抓伞的手紧了紧，脸色不变：“原来你都知道了。”
“回答我的问题。”
骆逑不急不缓地说：“是有你父亲的原因，也有我的一点私心。”
陶晴盯着他。
他也盯着陶晴，补了句：“我很同情你和你母亲。”
——
同情……
陶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用毛巾擦拭着洗好的头发，脑子里回想着骆逑说的同情。
从小就听惯了北镇街的人是怎么埋汰她和陶芝苒的，只有极少数人会维护她们母女。
那极少数人里，就有骆逑。
她以前觉得，骆逑真的太好了，好得她怀疑他动机不纯，甚至觉得他可能看上了陶芝苒。
可他却说是同情，看来是她会错意了。
她把毛巾挂好，走出了卫生间，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底蓦地冒出一个让她害怕的念头：
她之前对程野态度那么差，他还不计前嫌地帮她，是不是也是出于一种同情？
……
市中心，汉宫雅苑。
客厅里，程野坐在沙发上，他的左右两边坐着程栋和陆悦白。
程鹭盈站在鱼缸旁，一边往鱼缸里撒鱼食，一边关注着沙发上三人的动态。
陆悦白蹙着眉，神色凝重地看着程野：“泽易救人心切我能理解，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冲动了？居然直接跟一群社会上的混混打起来了，你说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跟你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野低头默默听着，他不会告诉她，打架这种事他经常做，只是从来没有像这次闹得那么大过。
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陆悦白一直跟他强调安全这个问题，生怕他会因此染上不好的习惯。
“我当初同意你学散打是让你强身健体 ，不是让你跟人打架的，即便是为了救人，也要在保证自己不受伤的情况下量力而行，你明白妈的意思吗？”
程野目光低垂，下意识地捻着手指：“我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陆悦白眉毛舒展了点，随后稍显迟疑地说，“还有件事妈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让歆妍的舅舅把挑唆打架的女孩给放了？”
程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道：“是。”
听到他平静淡定地承认，陆悦白脸上有些许愕然。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并没有她想得那么了解这个让她事事放心的儿子，眉毛又皱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程野反问道：“是歆妍姐跟你说的吗？”
“对。”
程野了然，没有出声。
“歆妍跟我说，你特意打电话给你季叔叔，让歆妍的舅舅把那女孩放了，还让他撤掉抓捕女孩的警察的职位，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理由，你怎么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了？”
陆悦白注视着儿子，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痕迹，可什么也没有。
看着这样的程野，她既感到陌生，又感到恐慌，于是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阿野，从小我就教育你要做一个有正确道德观的人，你以往都做得很好，但这次，你的做法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警察把女孩抓走是对的，你把她放了就等于是在助纣……”
“可我也记得你教过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程野打断，说得斩钉截铁，“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们应该要给予包容，给别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话一出，客厅霎时静了。
程栋、陆悦白和程鹭盈，两坐一站的大人和孩子，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满眼震惊。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片刻后，陆悦白质问道：“阿野，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也不这样啊？”
程野不动声色地与妈妈对视，他早已料到会是这种局面。
一直以来，他从未打断过长辈说话，更不会去顶撞长辈，平时的他在长辈面前，总是扮演着懂事听话的乖孩子。
此刻却一反常态，他心里清楚，一反常态不因别的，只因陶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