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
很多时候，陶晴都不喜欢回忆。
过往的经历，就像一个毒瘤，挖得越深，越不堪入目。
从陶晴记事起，她就感觉得到，陶芝苒不爱她，她只是陶芝苒挽留父亲的工具。
可陶芝苒终究失算了。
她的父亲，那个让陶芝苒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是个有妇之夫。
陶芝苒为了跟他在一起，不惜顶着小三的骂名与家人决裂。
听街坊的那些阿姨说，陶芝苒生她的时候才十七岁。
她出生那天是端午节前夕，是个阴雨天。
给陶芝苒接生的是当时北镇街有名的妇产科医生骆逑。
陶芝苒顺利产下她，父亲却要离开了。
临走时，他给陶芝苒留了一个常春藤盆栽，还给陶晴取了名字。
因为出生在阴天，小名就叫小阴，大名单字一个晴天的晴。
父亲离开后，陶芝苒性情大变。
陶晴依旧是听街坊阿姨说，她还在襁褓中就经常遭到陶芝苒的虐待。
她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印象，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陶芝苒把她放在床上不管不顾，饿了她好几天。
窗外连续下了几天大雨，她在床上嚎啕大哭的画面似梦非梦。
一旦接受了那是现实，她的心就好像跌入了万丈悬崖，看不到一点光明，悲痛欲绝。
悲痛是懦弱的体现，她不愿承认自己懦弱。
不在意就不会痛，这是她很早就学会的道理。
为了生存，陶晴三岁就开始在街上乞讨，用讨来的钱买一碗牛肉面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老板可怜她，会给她的牛肉面多放些牛肉和番茄。
她靠着乞讨得来的钱和政府资助，勉强维持生计。
再大一点，就去打工，给别人拖地洗碗，什么脏活累活她都做。
而那时候的陶芝苒成天只知道打麻将，赢了还能对陶晴有个好脸色，输了就要陶晴把挣来的钱全部给她，不给就又打又骂。
在学校，陶晴是令老师头疼的坏学生。
她不爱读书，爱结交朋友。
人缘对她来说比读书重要，她喜欢被一群人包围的感觉。
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长得漂亮放得也开。
小学那会跟班上所有人玩得都不错，尤其是男生，收到的情书也是不计其数。
十一二岁的她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相信爱。
陶芝苒常常说自己很爱父亲，可她的父亲一次都没来见过她们母女，他的消失让陶芝苒陷入了无尽的悲伤当中。
陶芝苒的难过不仅表现在自己身上，还要强加给陶晴。
她会诉说自己有多么爱父亲，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非常痴情的女人。
实际在陶晴心里，陶芝苒又蠢又可怜。
如果爱就是让爱的那一方难过，甚至失去自我，那她陶晴怎么也不会去爱别人。
所以，每当有人向她告白，她会毫不留情地说：“我不会爱任何人。”
被她伤透心的男生大多是好学生。
老师家长对她颇有微词，认为是她勾引他们的学生孩子，导致他们成绩倒退。
期间还有人散布谣言，说她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她瞬间成了众师生唾弃的道德败坏女，连带着之前玩得好的朋友们也都孤立她。
这也就导致她频繁转学。
陶芝苒因为这个事没少骂她，光初一，她就转了两次学。
自那以后，她不会再交所谓的好学生，而是去找跟她一样的人。
她初二本来在三中念得好好的，也没去招惹好学生，偏偏好学生要招惹她，诬陷她偷了她的苹果手机。
她再次遭遇孤立，无奈转学。
来到二中那年，她初三了。
在新的班级，有次她上课偷玩翻盖手机被宋泽易发现。
他坐在她的斜后方，很容易看到她手放在桌肚里做什么，但没举报她，只轻哼了声：“果然是个野丫头。”
她听到了也没有表现出紧张，反而隐秘地朝他笑了笑。
她第一次进班就注意到了宋泽易，她看得出这个人和她是同类。
听别人说，他是学校最大的刺头。
她便主动与他交好，只是他对她的示好不屑一顾。
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男生，心中难免有些不服。
经过仔细观察，她发现他喜欢打游戏、玩滑板和骑摩托。
这些她也喜欢，于是有天放学故意露了一手滑板技术。
自此，两人打成一片。
有宋泽易这个朋友，她可以经常翘课去打工，老师也管不着她。
在二中，她仍旧会遇到向她告白的男生。
与以往有些不同，告白的男生大多是坏学生，他们被拒了不会有太多负面情绪，只会玩笑地说句“配不上”就过去了。
当然了，宋泽易作为他们的老大，他们也不敢对她怎样，还会经常邀她出去玩。
那些男生都是富家子弟，她想到可以有免费的取款机干嘛不用。
跟他们这种人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带坏他们，他们带坏自己还差不多。
染发、抽烟、飙车都是他们教的。
抽烟会上瘾，她抽了一次烟，就爱上了烟的味道。
从此心烦或无聊的时候都会抽上一根。
每天过着颓废奢靡的日子，连中考都没去考。
她有自知之明，早就想好去职高读书。
中考过后的暑假，她已经把陶芝苒送去医院有两个月了。
医疗费什么的都是骆逑付的，她懒得管他和陶芝苒之间有什么，反正不用她出钱就行。
只是想到要交学费，她还是得找点事做。
听说当网管不仅可以打游戏还可以赚钱，她就在北镇街找招网管的网吧。
可惜人都满了，她最终找的是靠近平渚职高的网吧，离北镇街不远。
老板是个挺面善的大叔，她骗他说自己成年了，可能也有她长相偏成熟的原因，他没有多想就信了。
那家网吧要两个网管，除了她以外，还有段潇在做。
她来的时候段潇就已经在那工作了，段潇之前是白夜班都得上，于是她主动申请上夜班。
这样既可以通宵打游戏，还不用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和段潇渐渐熟络，知道了段潇是老板的侄女，还是即将读职高的学生。
两人成为好友。
老板人很好，会安排三个保安陪她们。
她刚来的一个星期都过得挺舒服的，直到有次凌晨两点多。
来上网的客人就一两个，外面闯进来了五六个混混，显然喝多了酒，一直骚扰她。
保安三个人和那群混混打得很激烈。
那晚她差点被那个混混头强奸，她拼命用柜台上的剪刀捅了他好几下，他当场死亡。
那几个混混恶狠狠地说她死定了，因为她杀的是熊威的表弟。
熊威是什么人？
北镇街有名的恶犬。
她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在警车及时赶到，剩下几个混混被关进牢里。
她从警局出来，还保持着不安的状态。
她很怕熊威找她报仇。
段潇对她说：“你可以投靠张仁，他是能和熊威抗衡的人。”
那段时间她没去做网管了，而是去张仁经常混迹的网吧找他，投其所好，陪他打游戏。
她和张仁顺理成章混熟了，她趁机寻求他的庇护。
他要她做他女人，她同意了，但她不是吃亏的主，跟他签订了协议。
一，不能干预她的个人生活；二，不能跟她有亲密举动；三，她不会去做非法勾当。
期限是两年。
他做她的保护伞，她帮他管娱乐场。
她都想好了，等她成年，她就离开盛川，离开陶芝苒。
张仁都同意了，他只有一个要求，他们的契约关系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陶晴也同意了。
张仁会教她防身术，还会为她提供一些生活费。
职高的学费有一半就是他交的。
来职高的第一个学期，陶晴跟同桌童婳玩得最好。
她们都是单亲家庭，彼此惺惺相惜。
无论上课还是下课，童婳总是会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的肩上。
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享给她。
原以为童婳会是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朋友，可这段友谊维持不到一年就结束了。
第二学期，童婳明显在疏远她。
她问童婳，她说自己压力大。
她便带童婳去操场跑步放松，看她累了，还给她带了一个多月的午餐。
让她意想不到的在后面。
就在一星期前，有人突然举报她霸凌童婳。
她知道童婳在厕所遭到过班上女生的欺负，她不止一次帮童婳教训了那些人。
莫须有的举报她毫不在意，结果童婳居然指认了她。
一时间，她成为众矢之的，一怒之下当着班上同学的面打了童婳，她被迫退学。
对此，她表面满不在乎，心里却是极为苦涩的。
在过去的十六年半里，好像只有苦涩是一直陪着她的。
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对她来说，仅仅只是生存。
她处在恶臭的烂泥中无法自拔，痛苦和快乐折磨着她。
难熬的日子不知道还要经历多久，苟且过完一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