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两个家的毁灭
乞鞫，秦国司法制度中特有的复审制度。
当事人不服判决，可在法定的时间内请求复审，县寺便会将此案通报的郡丞，如果对郡丞的审判依旧不服，可以继续乞鞫，郡丞会将案件上报到廷尉府，由廷尉府进行最终的判定，期限是三个月。
这样一来，郡县一时疏忽错判的案子，便有机会在廷尉府得到沉冤昭雪，当然还有另一个结果，那就是审判无误，罪加一等。
所以在秦国要想上诉，那可是要慎之又慎！
“你确定你要乞鞫？”县丞恕不屑地看了右县尉护一眼。
右县尉护稍稍沉吟，梗着脖子道：“我要乞鞫！”
县丞恕挥挥手，让狱椽行退到一边，饶有深意地看着右县尉护。
“你觉得本官判案有误？”
“还是你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
“或者是你觉得郡守大人会任由本官徇私枉法？”
“又或者是人为，以你的家世，郡丞、郡尉会对你法外开恩？”
县丞恕一连串的追问，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右县尉护的耳边响起，震得他脸色苍白，口中不断地喃喃道：
“只是只是，我又心不甘”
“心有不甘？”
县丞恕一脸嘲弄地说道：“若非你平时对于子女疏于管教，又如何会有今日的祸事。
你要知道你父子二人伙同他人诬告弟子喜，一旦罪名坐实，你当知道弟子喜面临的处罚。
你心有不甘？那弟子喜有当如何呢？那死去的弟子书又当如何呢？”
又是一连串的追问，右县尉护的心里懊恼不已，他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教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儿子。
作为父亲的他，一心只想着给儿子最美好的生活，对于儿子偶尔的一些错误，选择无底线的容忍，
可以说他完全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教育的责任！
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想到这一切，便俯首道：“我认罪，不敢再提乞鞫”
右县尉护已经当堂认罪，其他人也没有人再提出乞鞫。
总之，一众犯罪之人，认罪的认罪，懊恼的懊恼。喜看着一脸狼狈的右县尉护父子二人，心里当真是无比的舒爽。
他现在觉得，这个世人眼中“虎狼之国的暴秦”，看起并不是那么可恶，甚至有一点点小可爱！
现今的秦国司法制度还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最基本的公正公平还是得到了保障。
这一切都离不开像县丞恕、右县尉阳以及狱椽行这样兢兢业业的秦国基础的司法小吏的努力。
所以秦国能在这汹汹的战国乱世，扫灭六国，一统寰宇，不是没有道理的！
什么叫有法可依？
什么叫有法必依？
什么叫执法必严？
什么叫公平公正？
这就是！！！！
这种发自内心的舒爽，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给冲淡了。
喜当初跑到县寺提告时，一心只想着为死去的书讨回一个公道，并没有想到右县尉护会因为这件事丢掉官职，甚至沦为囚徒。
审判结果，让他再一次见识到了秦法的森严！
“这或许就是作为一个秦国司法人应该存在的敬畏吧！任何触犯秦法的行为都将遭到秦法最严厉的惩罚！”
喜转眼看向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的禽，他知道禽的这一生算是完了。不说他被削除了学室弟子之籍，就算是他能够顺利的毕业，恐怕也是与秦国官场无缘了。
秦法规定，不得任命犯过罪的人为官！
喜暗自唏嘘时，忽然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
“啊！救”
一声惨烈的呼救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柄一尺长的青铜短剑，深深地刺进供的脖颈中，
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供的口中冒出，嘴巴张合之间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调，
“咕咕咕”
满眼惊恐的供，短短的几秒钟便倒在了血泊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得让在一旁警戒的郡守腾的卫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冲天长啸游缴木，
“书儿，为父终于为你报仇啦！！！”
这一声长啸，好似吼出了游缴木郁结在心里的那口气，让大堂中的一众人，心头一痛。
秦人的血性注定了每一个父亲都会做出和游缴木同样的选择！
县寺的大堂变得沉闷起来，每个人的心里都好似憋着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只有右县尉护将供的尸体，紧紧地搂在怀中，撕心裂肺的嚎啕在县寺的大堂中回荡
噌噌噌
郡守腾的卫士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青铜短剑，向着游缴木围拢过来
杀死了供的游缴木，好似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一般，眼神空洞地缓步走到大堂中央。
抬头冲着冲着县丞恕露出一个极其凄苦的微笑，
“下吏木，愿意接受县寺一切判罚！！！”
游缴木的投案，让跪坐在角落的郡守腾止住了卫士的动作。
看着露出微笑的游缴木，县丞恕的心里五味杂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县寺已经做出了判罚，木，你这又是何苦呢！？”县丞恕的语气中带着惋惜，更多的是无奈。
“我的儿子如此屈辱的死了，这是我这个父亲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游缴木喃喃道。
游缴木低声的呢喃，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唏嘘，
“唉！好好的两家人就这样完了！”
“除了杀死凶手，又能做些什么呢？”
“县寺不是已经判磔刑了吗？这又是何苦呢？”
“合着事情没有落到你的头上啊！”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喜扪心自问，这样的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
自己能不能有游缴木这样的勇气——拔剑斩仇寇！
细细想来，自己或许没有这样的勇气，这或许是缘于后世承平日久的生活，让他失去了本该有的血性吧！
就这样，
两个好好的家，就因为一个人的错误，生生地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