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性碰撞
“猫……么。”
不解其意,是将己视作猫?
羽川思及,见僧人睁开眼,无丝毫评价的目光望向自己,不禁问道:
“何处有猫?”
实则不喜僧人眼神,人注视他人,总会有所评价,无论有意无意。
僧人目光无意评价,仿佛她一文不值,如路人见路边小猫,稍加留意,仅此而已。
僧人淡然一笑,表情如清茶般淡泊,微带苦涩。
“如避爱而行。”
“……”
苦涩源自内心,羽川如照镜子。
对视间,她注意到僧人异色瞳,青年面容沧桑,臂膀线条虽不壮硕,却显精干。
羽川疑惑,他是僧人?更像是武家子弟,或是僧兵?
僧人自肩头的卷轴筒抽出香烟,羽川惊讶,如此自由不羁的僧人。
僧人倚木栏,点燃烟。
羽川欲离去,却被一股异样吸引。
仿佛一切已落幕,观众离席后的寂静,安心感油然而生。
“世事多无奈,或许只爱自己也是一种选择,两者之间,我也分辨不清。”
她并非猫。
他认为顺其自然就好。
“你可曾想象家猫的生活?”
僧人问。
“猫的生活,不可谓人生。”
羽川答。
“仅为比喻,不必深究。”
你是在让我吐槽“猫生”一词吗……
显而易见,此番对话透着陈词滥调的诙谐。然而,这位僧人竟非刻板之辈,实属意外。
“嗯,是我之过。”
羽川诚恳地致歉,本无意与人争执。
“坦诚之人,吾甚欣赏。然猫儿皆狡黠,不轻易表露心迹。”
就连傲娇的角色,亦能引人喜爱。
羽川隐约察觉,他还欲言又止。
“受人豢养,抑或遭人抛弃?”
家猫之命运,无非二者而已。羽川坦率地述说内心所想。
“此言悲矣。然相较之下,被弃或胜于受束。与其被终结之爱所困,不如自弃更为洒脱。”
“明明……连终结的爱都无法想象呢。”
“你说的话,宛如梦幻。”
僧人掐灭最后一缕烟雾,起身离去,身形魁梧。此时,羽川翼才留意到他的高大。
真是僧侣吗?
心中暗自揣测。
“在下八九寺银河,既是主持,亦是孤儿院院长。”
“啊,失礼了,我是羽川翼。”
此刻才报上姓名,羽川自觉有悖常态。
这就是,与师的邂逅。
而弟子的身份,却在次日骤然确立,令羽川感受到师父在某些方面雷厉风行的作风。
日月更迭,羽川愈发觉得银河师父是个神秘之人。他始终坚守自我,如磐石般坚定,非松柏可比。羽川对此生出一丝敬慕之情。
回想误以为他是苦行僧的过往,羽川自嘲不已。真正的苦行僧,究竟何许人也?
结果,一切似乎以此为开端。尽管难以置信,羽川对银河超凡脱俗之处充满好奇,热衷于探究师父的一切。
这段师徒关系,持续至今。
春假第三日,羽川翼与老仓育约定次日再至八九寺帮忙。
首日已去过,再访并无不妥。然而老仓育却因羞涩而不愿每日造访。羽川体贴入微,未曾揭破她的小心思。
用膳后,她脱下寝衣,换上一套令老仓育惊诧的黑色内衣。
轻巧地穿上素色丝质打底衫,那是秋季适宜的v领镂空长袖上衣。
然而……忽然口渴,她仅着内衣与上衣,便直奔客厅冰箱寻觅麦茶。
不料被老仓育敲了个包,乖乖套上修身牛仔裤。
与老仓共烹佳肴,用罢早餐,一同出门。
老仓学业优异,但她志向更高远。与羽川这类天才不同,她是勤奋补拙的类型,故假期仍需参加补习。
春寒料峭,羽川披上羊毛外套。回想起往昔,她摇头苦笑,那时只有几套校服相伴。
总之,今日定要详察师父。
羽川抚胸自语。
突袭之举不宜。
正思忖间,前方出现一名英姿勃发的女子,身后跟着两名少女。
虽称“少女”,其实年龄不小,两人面相尚幼,顶多初中生模样。
……
……
一袭蓝衣,身高与她相仿。另一身黄衫,犹如李小龙,足有170cm,比她高出约10cm,作为初中女生,实属高挑。
所谓“小”,只是相对而言。
英气逼人的女子发现羽川翼,向两少女交代几句,便大步流星走来。
八九寺真宵——身高183cm
不知师父是如何养育的。
那昂首阔步的姿态,威武非凡。她是否意识到自己令女子尖叫的英姿?
“哟,翼喵,早安。”
“嗯,早安,真宵姐姐。今日又在锻炼吗?”
羽川对真宵以银河的奇怪昵称称呼自己,略感不适。总觉得这样的称呼关系似乎不对劲。她一面思索,一面应答。
“不,今日带弟子们行侠仗义!”
她回答道。
行侠仗义么,虽在意料之中,羽川却不欲了解详情。只隐约猜测,不知哪个学校的顽童又要遭殃。
师父也实不易,或许只有在真宵外出时,他才能稍作歇息。
真宵似看出羽川的忧虑,摇头否认。
“勿误解,无大事。只是想找出遗弃孩童的外国人,仅此而已,近几日他们尚未逃脱。”
于是,羽川听闻了可能登上国际新闻的“犯罪预告”。
“遗弃?”
“啊,哥哥带了个金发少女回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下?真宵姐姐,你刚才说什么?带回了个金发少女?”
“没错,昨日,少女被哥哥带回了家。”
真宵语气颇显困扰。
“带回了家……?”
“是的,而且她看上去狼狈不堪,衣着单薄。”
“……这,愈发让人感到不妥了。”
羽川预感再追问下去,恐怕会变成保护行动。这起深陷泥沼的危险事件,暂且搁置。若深究,只怕会有更多遗憾之事浮现。
总之,得知了不祥的消息。告别真宵,目送她带着两位“舍弟”远去,总觉会发生不幸之事。
是了。羽川翼沉思。
果然,有必要调查一番——午后便去八九寺蹲守。
调查对象,仍是银河吗?
——饮酒的银河,莫名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通常而言,以梦境开篇颇为老套,但细思之下,梦境开局也非坏事,总好过结局才揭晓一切皆梦。
然而……这似乎不是梦。
银河望着桌上的空酒瓶。
嗯……看来,谭雅那边一切照旧顺利。
交谈之后,小憩片刻罢了。
是酒力所致,还是午后的慵懒?
……提起谭雅的工作之地…… 第一章:魔域秘辛
对那“学宫”,银河流度“幽邃虚空”仅两回,除与谭雅一面之缘,亦略探魔王大人之境况。
诸元宇宙之学府,如世间想象之万象,总予人以“渐成气候”之感。
仅以“武力”考量,银河自觉似与各“专精学舍”之学子同列一阶。
任教者皆非俗辈矣。
生源驳杂,入学之准,似有种“灵识鉴定”。虽此所谓“鉴定”表象繁多,实乃“探查”,学子无需多为,仅需自认为已行之事耳。
其中高低贵贱,令银河忆及某学院城之“资质评定”,然此为精神之层面。
回首过往,那些学徒之气度令人舒畅。骨气犹存而不傲,自豪不骄,谦恭自信,热情洋溢……
自非尽善尽美,标准未至极高之地。
唯可称,大多人皆具正向精神风貌,各立立场竞相争锋。直言之,此地鲜有“可厌”之人。
在此境中,人亦不由自主稍敛锋芒,仿佛有一道无形之界线。
魔王大人亦隐于狄拉克之海背后,居魔域主宰之位。
姑且不论,毕竟为魔王领地,本以为乃何等骇人之魔窟。
果真冥风淳朴矣。
然据些许秘闻,魔王大人似尚有世人未知之面貌——大撕裂之邪神,三大宇宙终结之一。
何时知晓此事?
种种缘由,银河无意四散宣扬。况且……此事亦非他所忧。
故此事不再深究。
反正水到渠成,此类犹如背景故事之事,于“寻常旅者”如他,仅是“略过”之篇章罢了。
……
苏醒后良久,心脏砰砰作响,教人忧虑,必是心跳失常矣。
似乎,确曾入梦,片刻便忘,细节瞬息消散。几近遗忘梦境之际,恍惚间又有奇异似幻之印象。
柔顺金色秀发,娇小脑袋与明眸大眼,鲜红朱唇,纤颈如丝,晶莹剔透之肌肤,皓腕如玉,曼妙纤腰高踞,直至修长双腿构成优雅曲线。
大约,是梦中美丽公主之形影。
公主容颜过分倾国,致众人纷纷趋奉赞美,礼物堆积如山,诸如婉转乐曲,动人诗篇,精巧雕像。
然而公主哀伤,感众人仅赏其貌,忽视其真我。
于是,一魔女闻言愿,将公主之美转化为无人可见之透明。反之,使其心变为周遭皆能洞察之状。
然除去外在之美,公主殿下之内在之美,更为无双。即便居于城堡,其源自内心的光芒却几乎照亮国度每个角落。
公主之父为己之过往深感羞愧,晨间问候后便自露台跃下,以此为惩戒。
公主之母以生下如此纯洁心灵之女而自豪,仿若觉得此即她生在世上之使命,用毕早餐后安然离世,满面祥和。
音乐家断去拉琴之双手,以此为赠礼献给公主。
诗人割舍吟诗之舌,献给公主殿下。
艺术家剜出鉴赏素材之双目,奉给公主殿下。
……
此究竟是何……无论对方品行何等高尚,银河仍觉如此自惭形秽太过夸张。
摇首起身,自椅上起立,望墙上之钟,已是申时三刻。
午憩至此,按常理午睡易使人昏沉,然银河思绪已清晰如常。
嗯,此事暂且搁置,该预备去会一会那位人士了。
速解小忍之事。
现下此种微妙关系,银河还需些许调整。
纵然此女对己之情愫,约等于人类对床之眷恋。
然则,忍对他至诚无欺。
故不信她,实太过可怜。
银河在此之前,至少在学院邂逅谭雅之前,从未幻想过有“跨越世界”之“伙伴”。
小忍与谭雅本质不同。
于是——
是否带她离去。
能否带离。
又或,若“不可”或“不带”,又将如何。
………………
风。
羽川翼闻声,举手半途顿住,抬头只见碧空如洗,熠熠生辉。她立于住宅区某一独栋屋前,略作停留。
此二层楼之独立屋,置身寻常住宅区,却透着一丝违和。
与其谓“民居”,毋宁称“别墅”更为贴切。
当然,非言此“一户建”何等奢华,虽属良好住所,亦仅是一般收入家庭所能承受之度。
别墅乃常住房之外,用于度假休闲之第二住所。
故此“独栋建筑”以居住目的论,称为别墅毫无疑问。
无盆栽,无装饰,无宠物,无订阅报章……种种种种,无“生活气息”。洁净如“商品”一般。
门额书有“羽川”二字。
此乃羽川翼在社会层面之“家”。
推想此“家”之成员,皆不愿视此为“避风港”。宛如动物划地为界之反面,此“家”之“成员”刻意与“家庭”保持距离。
尽量。
抹去自身于此之家之痕迹。
无论羽川翼心何所想,高中毕业后,一切便无足轻重,她告诫自己不宜过多思索。
定期归返,只为免邻人蜚语。
即使有自主独立与求学便利等理由,女子在外独居仍属怪事。此乃高三备考者,尤其是男儿,所享之特权。
凭往昔良好声誉,及父母真心不愿相见,羽川翼方获许可作出此“离经叛道”之举。
故春假必须归回,至少要装作仍生活于此地的模样。
“或许该一同参加补习班,育必然说‘哈?天才如你,参加补习班岂非嘲讽我?’云云。” 羽川翼口中喃喃自语,此情此景在户外未曾有过,然而一踏入这名为“家”的宅邸,她的话语便多了起来。仿佛若不如此,她将遗忘言语的奥妙。
推门而入,置身家中,空无一人。
羽川翼已记不清上一次向这家中道出“早安”是何年何月。她在记忆中搜寻,却徒留茫然。五次向伦巴(清扫机器人)问早的记忆犹在,然而对那两位本该唤作父亲和母亲之人,却从未有过一声早安,一次也不曾。
或许,曾经有过吧……
至少,晨间的时光须在此处度过,午后方能离去。若能偶遇邻人,稍作交谈,亦是幸事。
步入厨房,取来冰凉的茗茶。砧板三枚,菜刀三柄,煮锅平底锅皆以三为一组,无一例外。其意自明,居于此地的三人各有各的烹饪器具,不惜代价,只求生活成本三倍攀升。
许多事物皆按三份分清,界限分明。幸运的是,她的亲生父母虽曾受金钱困扰,如今的双亲已有足够实力如此“奢侈”。二人均有体面的营生。
那位被称为“母亲”的,为将来计,亦成为了独立自主的女强人。
当然,这对夫妇并未将真正在意之物置于此处。恐怕在公司,或另有所居之处。
此地,不宜珍藏重宝,免得玷污。因此,羽川翼深感幸福,能与老仓育共烹膳食,共享浴池,衣物混洗,这些琐碎之事,对她而言,已是极大的满足。
对忍来说,曾经唯一萦绕心头的,便是如何面对死亡。
寻常吸血鬼活至两百年便心生厌倦。而忍不同,何时萌生死念,连她自己也难以明言。大约始于四百年前,第一任眷属甫一诞生便与她反目。
寻找终焉之地的忍,回到了邂逅初代眷属之处。而后,她本已无所谓生死,但在最后一刻,恐惧涌上心头。
未料,“敌人”竟伸出援手。那位秉持人类之道的“人类个体”拯救了她。此乃她初次受人援手,确信对方并无恶意,也未被迷惑。
作为专家,他对吸血鬼了解透彻。他并非仅吸少许血液,而是彻底吞噬。
了解这一切后,他仍选择救助她。
那时,忍如是认为。于是,她不愿吞噬他,期盼他成为眷属。无论作为同类,抑或为他赴死,均为可接受的结局。
然未曾料及,他竟是“怪异之人类”。死亡对他而言并非“终结”,仅是“状态”。
结果是,若忍彻底吞食银河,会在梦境中不知不觉接受人类的道德观。但这无法改变吸血鬼的本质,也无法阻止她杀人。
吸血鬼摄人,以维系自身存续。
单纯吸血不足矣,必须吞噬。
医院的血袋,迷惑人类,仅取少量血液。
这些温和的手段在此“世界”的吸血鬼身上行不通,他们必须遵从“吸血鬼传说”最原始且野蛮的行为——捕食鲜活人类。
严格说来,吸血鬼非“生物”,需求“血液”并非纯粹的“营养”所需。
“捕食人类”这一行为本身蕴含“存在意义”。
不仅是吸血鬼,所有怪异皆因人类的“信仰”而存世。
“人类”认为他们存在,他们便存在——这就是怪异。
怪异依周遭认知显现,随期望而行动。
禁食的结果,要么狂乱之下任意吞噬数人,复归原状;要么,遵循“规则”“饿死”。
然而,受到人类道德观影响,忍日后的猎杀恐怕会有所选择。或许会伪装底线,只对罪有应得者下手。
忍会因此怨恨银河,抑或觉得被骗?并不会。
救命之恩确凿无疑。
所谓“束缚”,犹如规劝挑食的孩童每日食用蔬菜,仅此而已。
而且,吸血之时,忍心知肚明。
那份坦率且单纯的喜欢,无法伪装。
对她而言,确是珍贵无比的经历。
最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新眷属能坦然接受任何一种结果。
对他来说,所有“结果”并非难题,即便稍有在意,亦不至于令忍耿耿于怀。
接着,这位“眷属”又给她上了宝贵一课。
竟有重回“人类”之法?
譬如失去力量,或是失去信仰。
严格来说,他的吸血鬼特质微乎其微,非已消失,或许每隔十几年食一人便能满足需求。
即便身陷如此复杂的情境与身份。
——他依旧是他,无丝毫困扰。
即便是最豁达的吸血鬼,初变之际也未必有此心态。
然则,这份“固守自我”的傲慢能坚持多久?
无论如何压抑吸血鬼本性,哪怕每十几年食一人——终究还是得食人。
生存条件确实因环境不同而有差异,不止关乎生存之道。
亲历之后,方知何为必要的生存之道,同理可证。
闭目探索,无论何种生存之道,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大地因此绵延不绝。
动摇的,从不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