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事如棋
八九寺星河,此名在俗世中听来,犹如热血绘卷中跃然而出的豪杰之名。想来必是身披袈裟,肌肉虬结,手持百斤禅杖或金刚杵的壮士。他人闻之,难免疑惑其父母是否对子女怀有怨怼之情。然而实则,除了一双不易察觉的异色瞳孔,星河的容貌尚属常人范畴,衣着也符合僧侣的常仪。
“都已步入大学,却仍稚气未脱——”
星河按下手机,那是八九寺真宵的来电,告知即将放假归家。料想又是提前翘课,恐怕尚有科目未考,待下学期补考。如此反复,毕业之路遥遥无期矣。若真宵能展露几分“大人模样”,星河反觉这疯丫头怕是心智受创。
忆及那孩子叛逆期的神情,星河不禁莞尔。
不同于往常,今日星河“缓步”于异国街巷,一条充满南国风情的道路,周围建筑的阴影与夕阳交叠,新旧并存的小镇在此刻的日落中别具韵味。
在昏黄的夕照下,星河背着大提琴盒,跨上一台年代久远的改装摩托车。法衣洁白,琴盒沉重,机车雄壮。行人们皆以异样的目光注视这位奇异的“异邦僧人”。
莫误会,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摩托车猛然发出轰鸣,世纪末的重型机车,肠管般的排气管包裹着略带锈迹的引擎,低沉的轰鸣声震动空气。车身前避震异常修长,夹在其间的轮胎庞大得近乎戏谑。星河双手握紧巨大的弯把,周围的目光纷纷怯懦。
他从容一抹,引擎咆哮,瞬间的巨响震耳欲聋,轮胎空转的声音仿佛要撕裂耳膜。——任务,速战速决。
平日,星河居住于十一区的一座平凡小镇,约每月三度,他执行海外的特殊任务。在普通人眼中,他是个奇特的“高僧”,不戒酒肉,也吸烟,虽非酗酒成瘾,亦非烟瘾缠身,只是营造氛围。也曾有人在漫画摊上见过他。
谓其“高僧”,因其收养孤儿,由他“毕业”的孤儿皆成为他人口中的模范。加之他那融合淡然与肃穆的独特气质,让人不由认为,他虽古怪,却确是高僧无疑。
不知若这些人得知星海在外的模样,会有何感想。
驾驶重机,背负大提琴,疾驰的僧侣,宛如超现实的骇人画面。
星河右目微现赤光,普通人难以察觉的波动自他为中心荡漾。似有所感应,他低声道:
“bingo。”
深吸一口气,车速渐缓,驶入一片废弃的居民区,摩托车滑行而过,他侧首从肩上的经文卷轴中抽出一支烟,无火自燃。
“不出来吗?”
当他厌倦了在此徘徊,正欲制造些动静,抬眼望去,
石阶之巅,一道俯视他的身影。
“嗯——在那儿呢。”
风穿过二人之间,立于石阶上之人,双眸在昏暗的夕阳中闪烁红光。
“哎呀,是个和尚嘛。”他对星河的装扮感到诧异,但仍认出其东瀛僧侣的身份,故而啧舌道,“也是个行家?嘿,要用佛法点化我吗?”
“……你不认得我。”
星河面色平静,却又透出威严之感。
“认得?你的佛法精深吗?”
诚然,星河的佛法并不深厚。
在其他僧侣或佛学学者眼中,他的修为浅薄,鲜少研读经书,仅涉猎《金刚界法》,且未深入佛理。他始终我行我素。
他能顺利继承“八九寺”,只因几乎天生便在《六妙法门》上有极高造诣,加之作为“寺家”继承者,要求不必过苛。
“我的佛法的确浅薄。”
星河从大提琴盒中掏出令人生畏之物——m134迷你火神炮。
“三百米内只有7mm,极为浅薄。”
他笑容灿烂,令人恐惧。
“……何意?”
意识到对手非比寻常,他极力后退。
他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吸血鬼,以往偶食人肉,上级重伤后,他乘机将其吞噬,获得自由与力量。逃至此地,逐渐壮大,击败两名“行家”后,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噬人。
然而眼前的对手,显然非其所见之姿。
他肩头微颤,唯有此反应。内心再恐惧,也无法阻止已发生之事。奇怪的波动扫过足底,刺骨的战栗如针扎般蔓延全身。
“自然是大提琴。”
“开什么玩笑,那个!”
然而,他的双脚根本不听使唤。被火神炮圣僧散发的异样气势压制,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移动。
仿佛在压迫对手的神经,僧人持“大提琴”又踏上一级石阶。
“——”
恐惧中,他预感不祥,即使深知自己拥有超强再生能力,但也明白——死期将至。
咔!
他满身冷汗,颤抖地看着步步上行的僧人,明明手握远程武器,却刻意缓步而来。似乎丝毫不惧对手逃脱,也不惧近身战斗。
咔!
又上一级石阶。
“我是超度(歼灭)异象的行家。”
星河每走一步,对手的恐惧便剧增一分。
“——不,别过来……”
他的拒绝仅停留于口,身体纹丝不动。
逼近的僧人带来的压迫感凝固了四周的空气,剥夺了他的行动自由。在夕阳中,伴随着暮色,那位“行家”再次——
咔!
踏上一级石阶。
为何!为何动弹不得,快动啊!快动啊!——啊!
“别过来……” 其目光非冷冽,亦非恨意,乃至无甚深义。清澈透彻,此等难解之眼神,不觉间已对准彼方。
尚欠两级青石阶,便可至脚下之台。
那一刻,便是终结之处。
他曾料,即便终有一日,遭更强之“猎血者”所弑,亦当英勇战死。未想,竟遇此等连反抗亦不敢提及之敌手。
究竟何时起,身躯竟全然不敢动弹?如陷入奇异之境,似见血肉堆积之峰峦,如喉被扼,如身被针刺。
艰难挤出一丝微弱之音:
“恳求你……”
咔嚓!
无情地踏上一级石阶。
“莫再前行——”
咔嚓!
最后一级石阶,已被迈过。
银河流于唇畔之烟,转位后喷出的烟雾,仿若蒸汽朋克之废气般散出。
“毋须忧虑……每一弦(管)皆刻有佛门真言,定以梵音之优美,超度尔等亡魂。”
每一分钟六千音符之梵音,千句巨乘佛法真言。
m61chuanjiadan之旋律于夜空奏响——佛克,摇滚乐章。
大提琴之摇罐梵音,典雅无比。
我佛慈悲,佛法无边。
……
世间未知之处,潜藏着肆无忌惮之食人者。
怪异之中,此乃最为凶险之一类:吸血鬼。
怪异专家各有所长,银河,偏向战斗一脉。凡属“物理危害”之怪异,皆为他之“职司”。
银河在业内有二异名——灭绝者,制御者。
称其为灭绝者,因其专精领域在于“消灭怪异”。
谓之制御者,盖因其并非无差别“灭绝”,仅接受“除害”之事。鲜少主动处理“怪异”。
以吸血鬼为例,如无社会问题之吸血鬼,银河不会主动处置。毕竟常态下,吸血鬼并不如野兽般猎杀,而是“诱捕”。
正常摄食之吸血鬼,人类之天敌而非仇敌。犹如人类吞噬其他生物,可言人类乃其仇敌乎?
寻常吸血鬼,如寻常路人杀手。
不寻常者,如乐此不疲碾压行人的恶魔。
银河常只处理后者。
多数“怪异现象”,皆由人类自作自受,且大多怪异不至“重伤人”,仅“制造困扰”。
故银河不处置因“自作孽”产生之怪异,除非其影响较大。
是以,与其灭绝者之异名氛围不同,银河作为怪异专家并不活跃。
偶有于第十一区境内之委托,总体而言,身为“怪异灭绝专家”,他多在海外工作,更确切言,诸多国家仅在无奈之时,方雇用“灭绝者”。
然,如此危险之灭绝者,在凡人眼中,不过是个偶尔海外出差的普通坊主。唯有怪异专家及相关人士知晓实情。
在他宗僧侣或佛学研究者看来,这不过是浪费天资,不务正业的居士。
谈及佛法,虽说法众多,种类繁杂,内容深奥。然佛法修行之本质,概言之,即对“一切(物质与精神)”的“洞悉”。所谓看破红尘。
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纯粹之“洞悉一切”亦不可。可视为一种哲理辩证关系。虽不精确,一般人大致理解为“清心寡欲,无所不为”亦可。
银河已具备此类特质。
至少在常人看来,银河于物质层面几无执着,精神层面亦少。尤为珍贵者,银河并非因“避世苦修”而淡泊“欲望”,乃是深明并融入“现代繁华社会”,近乎“无欲无求”。
大本山一脉,对银河深感惋惜。
佛性天生,却不愿成佛。
于真正高僧眼中,银河半途而废,直言之,即浪费。犹如同龄乒乓球有天朝省队水平之孩童,不愿走上专业之路。
然,有一种特殊情况,即懂佛学之怪异专家。
仅少数怪异专家知晓,八九寺银河究为何种“人”。
此人早已——结束“苦思”。
“无欲无求”之上,却又存某种超越常理的明确目标,非佛学意义上之“觉者”。
极为矛盾。
此乃他们之感想。
……
完成任务,踏上归途之银河,忽感手机再度响起。
或许又是真宵罢。
说来自她入大学以来,再无机会如往日般,每日清晨以肩摔唤醒自己……真是宁静。
八九寺真宵,乃银河此生之堂妹。
严格来说,二人虽为直系亲属,但关系疏远。
二人之曾祖父同为一人。
八九寺确为寺家,然非所有后裔皆需维护寺庙。银河一支算是继承者。实则,八九寺家中任何人皆可继承,只需当事人皆同意。
真宵幼时,父母离异,后随父生活。
原本银河初来此世转生,对自身之姓氏未曾疑惑。直至某次遇见稚龄之八九寺真宵,方意识到所在之“世界”。
于是,知真宵父母离异后,银河有意留意真宵之举动。并尽量理顺彼方关系,至少不至于见母亦不可。交通安全亦反复叮嘱,全天候保护则不必了。
尔后,健康成长之真宵,常来寺庙玩耍。银河索性教她些武术之道。
“哟,欧拉,有何事?”
然打开手机,来电者却是老仓育。
“……啊,嗨……老师,明日可归?”
啊,想来明日为学期最后一天,后日起即为春假。
嗯嗯,若按所谓“剧情”,刃下心已至矣。
“呵,自然。”
“嘿嘿。”
那边的老仓育似颇欢喜,对他人皆刺耳,唯独对自己颇为老实。
说起“欧拉”之称,似乎令她甚悦。
银河却不好意思道出对“欧拉”之发音喜爱之因。
老仓育小学六年级时,曾因家庭暴力,被警察阿良良木历之父母带回家暂作保护…… 第一章 命运的交织
初入庠序,与历同窗共读。夏日之初,老仓育引历至家,一幢因家暴而破败不堪的宅邸(历称之为“荒宅”),意欲借历之口,向其身为捕快的双亲求助,然而那时的历并未领会其深意,未能回应期望。
固然,育亦有一策,自诉其父母之恶行。然此重压与抉择,非稚龄幼女所能承受。
家道衰败,无可避免。律法处置之际,双亲皆欲弃她而去,各自开始新生。
本应归属母方,却现转机之兆。
八九寺,自银河执掌坊主之后,与邑衙联手创办了一所育孤之所。世人多见教堂设孤儿院,然寺庙收养孤雏,亦非奇事。
老仓育终得交付八九寺庇护。此事非银河一手促成,然实有其诱导之力。
“先生,此事……”电话彼端,老仓育语气敬重,神色似对父亲般的自豪,眸光熠熠,“春假之时,可否容我们一同助益?”
吾辈……羽川翼必会同行。二人组合,微妙至极。在银河心中,羽川翼与那位小蟹妹分属一队。
“然也,自当允诺……有何所需之礼乎?”
注解:
关于老仓育之事,原作中出现较晚。然按时间线,实为前期人物。如有疑问,可查阅资料,知晓背景,方能理解其中深意。
老仓育曾行于一段残酷的命运之路。或可言,她本应迷失,不知何以至此地步,犹如被诅咒的宿命。
非谁之过,非双亲之责,皆在于己。然错在何处?
吾乃孝子,顺从,不悖,学业优异,独处无碍,寡言,不惹人厌……母所言不虚,若非生下我,她或可拥有更佳人生。是我之过,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厌恶,厌恶自我。
无人期盼吾之降生,或许我不该存在。
——为何事事不顺?我已竭尽全力,拼尽心力……纵然我性格与心智有异……但我并未行恶,何以受此惩罚?为何我不能得偿所愿?
——为何无人援手?
——为何你不愿救我?
“如双方无法达成共识,可愿接纳院方之建议?”
——!
……
三月二十五日晨,老仓育于榻上睁开双眼,头痛微作,似做了噩梦,虽记忆模糊,却不愿回味。
“阿良良木……”
低语,咬紧牙关,驱散心中不适。
是了,明日便要去“先生”处效力,前日电话中已有约定,先生必不食言。
起身,着衣净面,轻哼小曲,整饬床铺,嘴角不禁勾起微笑,忆起在“寺庙”度过的那段日子。
或许,那就是父亲。寻常人家的父亲,应如先生一般。
——她坚信不疑。
正欲烹食,忆起室友曾言,要共做炊事。轻叹一声,系上围裙,取出平底锅,清洗擦拭,轻晃几下,嗡鸣声起。
——推开了羽川翼的房门。
………………
一如往常,银河在床榻上苏醒。
所谓“往常”,仅是近几年的常态,所谓“日常”,不过为一段时间内的重复。
更早以前并无此种日常,唯有在真宵的袭击中惊醒。
略感懊悔,他曾教习真宵武道。
毫无女性气息的妹妹,电话告知今日午后归家,银河亦因此提前完成事务,匆匆返寺。
自真宵初中寄居于此,直至大学,无论平日假日,她皆如定时机械,清晨便唤起银河。
总觉得此习惯应从他人处学来,然而奇妙的前后关系,或是世间特别的妹妹都以此法唤醒兄长?
至于真宵唤醒银河之法,细究便是运用他所教授的格斗技巧。后乏新招,更创独特组合。
名为——掀被七十二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