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佐

    闲暇的时候，塔里在翡翠山谷里漫步着。他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几乎没有一户人家能够幸免。更令人痛心的是，有些家庭竟然将野菜当作主食，而孩子们则普遍营养不良，身材矮小。

    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无疑是沉重的赋税。翡翠山谷可供耕种的土地本就稀少，再加上打猎所得的微薄补充，也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生计而已。然而，按照奥斯国的律法规定，坎德人需要缴纳的税款却比奥斯人多出一倍之多！坎德人辛辛苦苦劳作一整年，所有的收获加起来往往还不够交税的份额。

    奥黛妮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减轻税负，但这里的人们所承受的负担依然异常沉重。看来到头来，问题很可能出在负责征税的官员身上。或许是他们中间有人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又或者是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总之，必须要彻查清楚才行！想到这里，塔里决定深入调查此事，为坎德人讨回一个公道。

    然而，调查工作的推进却并不顺利。在翡翠山谷里，人们对待塔里的态度充满了敌意。他们总是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小偷或者入侵者。塔里身上穿着由丝绸和棉布制成的衣物，长长的下摆随风飘动，双排扣子精致排列，半透明的牛角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窄细的衣袖设计独特，而尖头牛皮靴子则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风格。此外，他头上戴着一顶漂亮的圆形礼帽，这些服饰与当地人的着装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坎德人习惯于穿着兽皮制作的衣服，将其裁剪成条块状，并用树皮制成的麻绳串联起来。他们还喜欢将动物的牙齿串成项链佩戴。这种种差异使得双方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坎德人天生对外来者怀有强烈的敌意，他们自然而然地将塔里视为外来之人。

    坎德人的生活如此困顿不堪而又无法改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虚飘缈的事情上，比如那个叫夏佐的女巫师，她住在山谷的尽头，半山腰的一个草棚里面。塔里看见她突然跑到人群中大叫，然后展现她的神迹，让人们对她顶礼膜拜。那是一个干瘪的女人，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干枯蓬发得像鸟窝，身上长着厚厚的一层污垢，在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忽然冲过来大叫大嚷吸引注意，她双手紧紧合拢上举，不停地用力跺着地面，把人群集聚过来。然后她摊开了紧闭的双手，手掌中间是一只死掉了的乌鸦。女巫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那只乌鸦，确实已经死透了，身体都僵硬了，然后合起双手，对着天空念念有词，语调忽快忽慢，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塔里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个疯子，但周围的人都静静的看着，脸上的神情混和着畏惧和虔诚，塔里被这种氛围所影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很快，女人停止了吟唱，再次摊开双手，那只乌鸦活了过来，它一点点挣扎着爬起来，扑腾着翅膀飞到女人的头上，活力十足，挑衅似地看着人群。人们纷纷跪拜，有的人献上食物，有的人争抢着亲吻女人肮脏的身体，甚至拼命挤上前只为能够触摸一下女人的衣角。

    真是拙劣的把戏！塔里心想，这种把戏在都瑞尔甚至西维斯特的街头到处可见，手法要比这个女人高明千百倍。然而，令塔里真正惊讶的是女人接下来的表现。

    有人把身上仅有的几个硬币扔到夏佐面前，却被她用力扔了回去，大声斥骂：“难道我需要这几个小钱吗！这是对神灵的不敬！”她把乌鸦举得高高地展示给人们看，“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达达汗神显灵了，他通过这只乌鸦给我们传递信息，奥斯人快要灭亡了，审判之日快要到了，天上将会降下雷电和巨石，地下将会冒出火球和岩浆，河水将会沸腾，山川将会崩裂，所有的奥斯人都会在这一天死掉，只有一部分坎德人能存活下来。但是，记住，并不是每一个坎德人都能活下来，只有那些真正的信仰达达汗的坎德人，你们必须亲手杀死过至少一个奥斯人的坎德勇士才能获得活下去的资格！”虽然她努力鼓动，但效果却并不明显，人群有些冷清，没有几个人附和，毕竟去杀死奥斯人可不是件容易决定的事情。夏佐大声斥骂“羞耻！羞耻！你们这些胆小鬼！坎德男人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达达汗不会饶恕胆小鬼的！”终于有些人被鼓动起来，表示要去杀奥斯人。

    塔里转头瞧见爱文正趴在附近的一棵树干上面，居然发出“呵呵”的笑声，听到笑声的夏佐瞪了一眼，奇怪的是夏佐似乎有些害怕爱文，赶紧转过脸去不敢看他。塔里叫爱文下树，拉着他远远离开了人群。

    “你为什么要笑，有什么好笑的吗？”塔里责备爱文的胡闹。

    爱文回答：“夏佐是个骗子，大家都被骗了。”

    塔里问：“你怎么知道？”

    “乌鸦又不会说话。”

    塔里觉得爱文说得很对，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没有人想明白。他狠狠表扬了爱文一通，爱文也许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夸奖，非常高兴，忽然对塔里说：“我有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塔里问：“为什么你愿意把秘密告诉我？”

    爱文说：“我其实以前也告诉过别人，但他们都笑我，说我疯了，就像夏佐那样，所以我就不敢再跟人说了。”

    塔里：“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笑你，也不会说出去。”

    爱文：“其实我总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还会跟我说话。”他想了一下，补充说：“有时候是树的声音，有时候是风的声音，还有蝴蝶、蜜蜂、小鱼，有时候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塔里：“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爱文回答：“说不清楚，有时候是一棵树对另一棵树说，快点长大呀，不在晒不到太阳了；有时风在耳边吹过，会说，快跑快跑，比比看谁跑得快；蝴蝶会争吵谁更漂亮，蜜蜂会比赛谁采的蜜更，小鱼的话最多，有时候吵架，有时候聊天，有时候还会说情话……”

    “那个男人的声音又说了什么？”

    “他有时说上一两句，有时一两个字，有时好像在对我说话，有时又好像在自己跟自己说，说的东西很多，但经常会说到龙。”

    “龙？”

    “是的，有红色的龙，绿色的龙，黑色的龙，还有最厉害的是金色的龙。他还提到光明之神已经死了，但实际上是睡着来，总有一天会醒过来。”

    “真是奇怪的事，是不是你睡着了做的梦。”

    爱文一脸迷惑，“我也不知道，好像每次都是我发呆的时候听到的，也许是真的做梦，但要是做梦的话感觉怎么那么真实？”

    塔里其实完全不相信爱文说的话，但又怕话说得太重伤害爱文，只好敷衍：“你睡觉的时候，尽量不要把手放在胸口，这样就不容易做噩梦了。”

    爱文好像明白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