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德林特之死
“我父亲会是一位合格的诸君。我敬爱我的父亲，绝对不能够把自己的前途建立在他放逐之上。”
德林特微微一笑，他并没有感到意外，雷迦从小到大的性格就是这样，表面温和内里却十分倔强，“先别急着拒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等去完以后再答复我好吗？”
“当然可以，但我相信您无法改变我的想法。
德林特公爵笑了笑，没有反驳，他让雷迦推着自己回到卧室。
雷迦以为祖父要休息了，正准备告辞，公爵却让他依次按动墙壁上的几个伪装成挂衣钩的机关，在一番操作后，靠里面的墙自动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暗门。他小时候常在这个房间玩，却从来都不知道这后面有个暗门。
推开暗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墙壁上绘满了彩色的图案。
“门口有蜡烛，扶我进去。”
走廊里面光线亮了起来，雷迦的视线很快被壁画所吸引，每隔一段就有一幅壁画，全都是赫尔罗家族的先祖，“红胡子”高德弗里，他从遥远的海岛涉水而至，和盘踞维斯特的巨人大战三天三夜色，将巨人杀死，取得了赫尔罗家族第一块领地；“快剑手”哈瑞斯，他是高德弗里的侄子，赫尔罗家族第二任领主，与坎德族野人展开轮番大战，亲手杀死了至少一百名野人，最后英勇战死；“大山”赫斯布力是赫尔罗家族最有名的战士，身高两米的巨人，但残酷好杀的性格颇受争议，晚年时被儿子艾勒驱逐；“微笑战神”艾勒，被誉为最有智慧的，早早加入法比斯·尤利亚的麾下，为尤利亚一世统一全国立下赫赫战功，但据说其实尤利亚一世一直都很忌惮他的智谋……每一个的名字和生平事迹都再熟悉不过，不仅在书上读到过，而且在民谣和吟游诗人口中都广为流传，其中一半的先祖都骑着龙，有红色的，有绿色的，这两种颜色最多，有三条是黑色的，也有一条白色的。
走廊不长，大约一刻钟走到了头，前面出现一个大的密室，墙壁上摆放着十几根巨型蜡烛，和白天一样亮。在密室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精灵！
雷迦仅从那个人的相貌，已经确定他们都是精灵，只有精灵族生物才能够这样美丽。他穿着亮晶晶的白色绸质长袍，如瀑布般披散着的长发，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像冰雪一样寒冷的气质。
德林特公爵在最后一张空椅子上坐上，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坐下后斜倚在椅背上，发出喘息声，刚刚那一小段路让他累坏了。
精灵打量了德林特一眼，问：“你是不是生病或者受伤了？”
德林特回答：“尊敬的圣安东尼尔奥，我的生命快要结束了。”
圣安东尼尔奥眼神中露出一丝悲伤：“人类的生命都很短暂，并不需要为此难过。德林特先生，我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德林特说：“是我，我带来了我的孙子，他的名字叫雷迦。”
圣安东尼尔奥说：“雷迦，我记住了，我们会兑现承诺，帮助他成为龙骑士，但能否成功取决于他自己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
德林特问：“你觉得他成功的机会大吗？”
圣安东尼尔奥回答：“不要试图揣测龙的心意。”
德林特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毕竟大部分的龙骑士都是由你举荐的。”
圣安东尼尔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考虑了一会，点了点头。
德林特起身告辞，圣安东尼尔奥说：“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德林特惊讶地说：“朋友？我有何德何能，能与您成为朋友。”
圣安东尼尔奥说：“精灵从不与人类交友，也不与人类共处，皆因人类的生命过于短暂。但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们共同经历了太多，多少次的生死考验，多少次艰难险阻，你一直和我们同在，从未有过哪个人类能像你一样得到我们的认可。你的死亡将让我们时隔千年再一次体会到了离别之苦味。也是因为你的帮助，我才能够在这安静的密室中不受任何干扰静静休养了数年，身体得以康复，即便在森林深处也无法得到这样的安静的场所，对此我必须表示谢意。”
德林特深知精灵与人类情感并不相通，不料眼前的精灵竟然真情流露，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神伤。
精灵说：“等你死亡之后，我也将离去。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所以无须过分忧伤。”
德林特带着雷迦离开了密室，回到了卧室。雷迦满腹疑问，但什么都没有说，他相信祖父会主动告诉他一切。德林特公爵已经精疲力尽，他躺在床上休息，很快就睡着了。雷迦在一旁守护着，他这些年要不在帝都求学，要不在前方作战，很少有时间好好陪陪祖父，现在才有机会两人共处。
虽然是白天，但窗帘全都拉了起来，卧室里光线昏暗，他看着祖父的身体，发现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青筋几乎都暴露在外面，头发稀疏，白色多于黑色，伤病夺走了他的健康，原先的祖父是多么强大有力呀！赫尔罗家族遗传的短寿病，没有人知道病因是什么，也根本没有治疗的办法，三十多年后，自己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雷迦想起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偷偷溜到祖父的房间陪他睡觉，偷他房间的点心吃，听他讲关于龙骑士的故事，他几乎知道所有龙骑士的故事，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讲他自己的故事。“我的那些故事不好玩。”他总是这样说。
那时候，雷迦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祖父和别人家的祖父有什么不同，后来慢慢长大，从别人的口中他才发现，祖父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没有德林特公爵的话整个奥斯帝国早就完蛋了”“德林特公爵给整个大陆带来了四十年的和平”“他也许是整个大陆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英雄”，这样由衷的称赞经常能够听到，雷迦开始崇拜祖父并发誓成为和祖父那样伟大的人，但越是努力越是感觉到差距有如天堑。
过了一会，德林特公爵醒了过来，实际上他睡得并不好，雷迦注意到他在睡梦中有好几次痉挛导致的蹬腿。但德林特公爵却很高兴，他说：“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全都是因为你陪在我身边的缘故，我刚刚睡了多久？”
“大约一个小时。”雷迦倒了一杯水服侍祖父喝下。
公爵的精神不错，他说：“刚才那个精灵，是龙的使者，精灵们的使命是帮助龙寻找合适的人类并进行试炼，通过试炼的人类就可以成为龙骑士。赫尔罗家族历史上一共出了二十二名龙骑士，这也是家族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你能够成为龙骑士，那就是第二十三名，刚才圣安东尼尔奥说你的机会很大。”
雷迦低下头，有些动摇，但还是坚决地摇头，“我确实梦想成为龙骑士，但这绝不能成为我背叛父亲的理由。”
“你今年多大了？”公爵忽然跳转了话题。
“再有两个月就满二十了。”雷迦回答说，心里却感到奇怪：祖父怎么会忘记我的年龄？
德林特公爵说：“二十岁，在赫尔罗家族已经不算年轻了。我十七岁时成为赫尔罗家主，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奥斯帝国的宰相。我们的先祖高德弗里取下维斯特第一块领地时是十九岁，‘快剑手’哈瑞斯在乌斯怀亚大战牺牲时二十二岁，艾勒继位的时候只有十五岁，成为尤利亚一世的宰相时只有十六岁……”
“也有不少年龄大的继位者，比如赫斯布力四十岁才成为领主，他干得不差，征服了整个维斯特。”
“如果蛮族大军进攻奥斯，你猜他们会怎么进攻？”德林特再次突然改变话题。
雷迦稍微考虑了一下回答：“兵分三路，一路围攻西维斯特，一路围攻高庭，这两路都只围不攻，吸引住奥斯国的注意力，再派一支精兵从乌斯怀亚山间小路直取皇城都瑞尔，虽然有些冒险，但成绩的机会不小。”
公爵目露赞许之色，“如果你是赫尔罗家主，应该如何应对？”
“死守西维斯特，提前通知高庭做好防备，派一支军队在乌斯怀亚山里袭击蛮族的突袭部队。”
“西维斯特如果被围，你根本派不出军队。”
雷迦犹豫了一下，坚毅地说：“有！”
“有？”
“有。坎德人，他们熟悉森林，在森林里能以一敌百。”
德林特公爵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是个好办法。不过，如果由你父亲来担任领主，他绝不会同意寻求坎德人的帮助。”
雷迦陷入沉默，公爵说得不错，白恩是个古板的人，对坎德人的仇恨和厌恶深入骨髓，他的追随者也和坎德人积怨极深，双方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公爵说：“所以我必须将他放逐，以免他成为你成长路上的绊脚石，要知道他的人缘不错，会有不少人拥护他。”
绊脚石？雷迦有些受不了这个字眼，父亲一向都是那么仁慈和蔼，做事勤恳，对家族忠心耿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绊脚石，“我父亲一直很努力，希望能够为赫尔罗家族贡献出一份力量……”
“去铁风堡就是他对家族最大的贡献。”
雷迦心里很难受，但他知道祖父说的是对的。他没有再反对，默默地接受了祖父的安排。
“我死之后，你要记住三件事，第一，必须保证西维斯特要塞的安全，我们和席翁家族的关系密切，无法夺取，但必须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第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要去都瑞尔，那里的想伤害你的人太多了，我知道你在那里有很多朋友，但是你记住，当你面朝着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你最可爱的朋友，当你背过身子，他们会马上用剑偷袭你，毫不犹豫地把你撕成碎片。第三，永远不要相信钱伯斯家族，特别要防范巴金斯侯爵。要想做成事情必须得到钱伯斯家族的财力支持，但稍有疏忽他们就会在背后给你一刀。”
“我保证。我会牢记您说的每个字，时刻都用它们来提醒自己。”
德林特欣慰地点头，他在雷迦身上看到了家族的希望。
一个月之后，德林特·赫尔罗与世长辞，其孙雷迦·赫尔罗继承其领主之位，并袭封公爵。
东维斯特城举行盛大的葬礼，祭拜者络绎不绝，他们来自大陆的各个地方，甚至是远隔大洋的其它大陆，不辞辛苦只为目睹德林特公爵最后一面。被誉为坎卜斯大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已经长眠，数十年来，他以一人之力维护着整个大陆的格局，将破烂不堪行将覆灭的奥斯帝国挽救回来，并生生延续了帝国四十年的统治；强大的古斯塔蛮族帝国被牢牢压制在西方，一代枭雄古斯塔夫十四世不到三十岁就统一整个帝国，却从未曾踏足奥斯帝国半步；强大的光明之王达达汗麾下精兵数十万，猛将如云，占据大半个国家，眼看将要创造一个崭新的帝国，却最终落得兵败身亡；南尼吉亚的小部落首领西里尔因为追随德林特而势力大增，最终统一整个南尼吉亚，被称为草原之王。然而随着德林特的去世，这一切都将被打破，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主持葬礼的是维斯特的新主人雷迦，而他的父亲已经遭到流放，甚至连参加葬礼的资格都被取消了。可怜的雷迦，他才刚刚十九岁，并不熟悉如何处理这样的场面，老科林斯太老了，很多事都得雷迦亲力亲为，这让他感到力不从心，接待络绎不绝的客人，给他们准备食物和住处，还有各种繁杂的礼节，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但甚至都无法停下来好好陪着死去的祖父说上几句心里话。
好在葬礼的第二天，一位好朋友的到来解决了这一切，是来自西维斯特城的著名女伯爵奥黛妮小姐，奥黛妮比雷迦年长几岁，却有着丰富的处理事务的经验，她与雷迦自幼年起便交情匪浅，情同姐弟，见到雷迦的困境后便主动承担起了女主人的职责，处理葬礼的大小事务，她性情温和而不失威严，整个东维斯特城上下人等无不对她心悦诚服，在她的统筹安排下，一切事务都变得井井有条，分毫不乱，雷迦终于松了口气，对奥黛妮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在葬礼上出现了三名精灵，无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仿佛从空气中凭空出现，而作为主人的雷迦却对他们礼敬有加，给予了他们最高的礼遇。除了雷迦和少数几个胆大的家伙，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接近，众所周知，虽然精灵们有着美丽的外表，但同样有着冰冷的心。
然而三名精灵并没有理会雷迦，他们径直来到德林特的棺柩前，一名女性精灵将一朵白色玉兰花放在德林特的胸前。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唯恐惊扰到精灵，以免引起精灵不悦而遭受恶报。
人们听到一种奇妙的声音传来，美妙悦耳，宛如天籁，但却若有若无，细不可闻，雷迦离精灵最近，很快发现这美妙的音乐是从精灵口中发出的，人类绝对无法发出这样低沉而柔美的声音，也因为站得最近，他得以清楚地听到了全文：
英雄。
不分种族，不分性别。
不分外表，不分出身。
挥动着自由之旗，
携带着自由之剑。
直面挑战，直视鲜血，
……
英雄之血，
永存于我辈心中，
如鲜花般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