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英雄的黄昏

    辉煌的时代由伟大的英雄缔造，但当伟大的英雄逝去时，辉煌的时代也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德林特·赫尔罗，这个名字几乎被所有人视为坎卜斯大陆近百年来最为耀眼的存在。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他的生命已步入末期，而他自己也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事实。

    昨晚，德林特·赫尔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身体各处的几十处旧伤如恶魔般苏醒，疯狂地折磨着他。那些疼痛仿佛无数个小人手持钝剑，无情地钻入他的背部、手臂和头部，肆意乱砍乱刺，令他几乎彻夜难眠，更别提有丝毫的食欲。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胃口变得极差，每顿饭往往只是一碗燕麦粥便草草了事。不仅如此，他的精神状态也愈发糟糕，手脚无力，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机。

    然而，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德林特·赫尔罗并没有丝毫的畏惧。他深知死亡是人生旅程的必然终点，与其像个愚人一般被蒙蔽，不如坦然接受。在那一天真正来临之际，他希望自己能够清晰明了地面对，而非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他让人把卡马奇医生喊了过来，直截了当地问他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卡马奇医生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您的身体状况相当良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您能够继续享受漫长而健康的人生，可能会有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然而，这些话对于聪明绝顶的德林特来说简直就是废话。他一眼就看穿了卡马奇医生的谎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冷笑。他冷漠地看着对方，语气坚定地说：“我觉得你对我的诊断并不准确。乌斯怀亚山区那些偏远的村庄正急需医生，我打算派你去那里工作。”

    听到这话，卡马奇医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个可怜的家伙显然被吓得不轻，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这这个人的身体确实非常复杂且奇妙，要准确预测一个人能活多久实在是太难了。”

    尽管内心已经慌乱到了极点，但卡马奇医生还是试图保持镇定。他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拼命揉搓着，以至于手指的关节都被揉得发白。德林特一边若无其事地吃着早餐，一边默默观察着卡马奇医生的反应。

    燕麦粥的口感十分粗糙，跟沙子一样坚硬，每一口都像是在折磨着德林特的喉咙。但他仍然强忍着不适，努力将那难以下咽的燕麦粒吞进肚子里。

    卡马奇的鼻尖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意志正在逐渐崩溃。眼前这位老人身材干枯瘦弱，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甚至连坐在椅子上时都会摇摇欲坠，但每当他偶尔向自己投来目光时，却能让卡马奇感到心惊胆战。

    “我吃完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德林特的眼神平静如水，透露出一种温和的气息。面对这样的眼神，卡马奇最终还是无法承受压力，选择说出真相：“尊敬的德林特先生，请原谅我并非有意撒谎。实际上，这一切都是您的儿子白恩的想法，他完全出于一片好心，担心您会因恐惧而影响到病情。根据目前您的身体状况来看，您的全身器官均已出现衰竭的迹象，并且旧伤也同时发作。最乐观估计最乐观估计，您大概还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你确定？”

    “确定。不过也许会有奇迹。”

    一个月，实在是太少了，不过要是天天这样受罪还不如早点死了好。德林特难过地发了会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卡马奇的话还是让他有些难受，他急切地想找人聊聊，不过找谁呢，总不能是眼前这个笨蛋医生，老管家科林斯不错，他总是能知道自己想什么，科林斯在哪里？

    很快，科林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拐杖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老人的坚韧。他一直静静地待在隔壁的房间里，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科林斯实在是太老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给他庆祝八十岁生日究竟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德林特甚至记得幼年时因为调皮摔碎了家里贵重的花瓶而被老科林斯按着打屁股的事。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中风让他的行动变得不再利索，如果没有拐杖的支撑，他几乎无法行走。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尽管身体状况不佳，他的精神却出奇的好。从他那明亮的眼神和坚定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至少还能再健康地生活十年。对于这一点，德林特甚至有些心生嫉妒，为什么科林斯能够如此长寿？

    二十多年前，科林斯就已经退休了。总管这个重要的职位，自然而然地传给了他的儿子小科林斯。但就在半年前，小科林斯因为要前往皇城都瑞尔处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务，不得不暂时离开。于是，德林特家族只好再次邀请老科林斯出山，让他重新担任总管一职。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决定，毕竟在德林特家族长达三百年的历史中，每一任管家都无一例外地姓科林斯。如果有一天，换了一个不叫科林斯的人来掌管家族事务，那简直就是荒谬至极、匪夷所思之事。

    科林斯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微微鞠了一躬，动作优雅而得体，宛如一位绅士。只见他手上紧紧握着一份长长的名单，稳稳地将其递给德林特，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这是请求拜见您的人员名单，总共有三百二十七人之多。考虑到您的身体状况，为了确保您的健康，您每日最多只能接见三个人。我已经用红笔特别标注出了十位至关重要的人选，以供您参考和抉择。”

    德林特接过名单后，沉思片刻，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卡马奇告诉我，说我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了，对此你有何看法呢？”科林斯听闻此言，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这简直是荒谬至极！再过三个月便是盛大的猎鹿节了，以您的实力，我敢打赌，今年的头名必定非您莫属。”说话间，他的眼角余光迅速瞥向一旁的卡马奇，那冷冽如刀的眼神让卡马奇不禁浑身一颤。

    “不必责怪他。对了，我想见到白恩，不知他是否在此？”德林特语气平静地问道。“当然，白恩·赫尔罗侯爵一直在门外等候着。由于父亲大人您身体不适，身为儿子的他根本不敢离开半步。我这就去请他进来。”科林斯转身面向门口，提高嗓音大喊道：“有请白恩·赫尔罗侯爵！”

    有请白恩·赫尔罗侯爵——有请白恩·赫尔罗侯爵——白恩·赫尔罗侯爵——每相隔十几步就有一个人负责将声音挨个传出去，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城堡，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是东维斯特城堡特有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每次都要经过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长廊，每隔三十步设置一名传令官，依次接力，将信息迅速传递到目标地点。至于为什么要设置如此奇特的方式，其中缘由，容后再表。且说此时，只闻得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那是白恩皮靴靴底敲击大理石地板所发出的声响，节奏整齐，绝不错乱分毫。白恩行事，就像是他的脚步声一样中规中矩，永不犯错。

    须臾之间，白恩·赫尔罗侯爵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