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菁菁者莪
凤姐想了想，蹙眉道：“不过是些木头、石料、砖瓦类的东西，这些粗笨家伙又不值什么，随便几吊钱就能运大几车子来，咱们家便是真做生意也不该料理这些劳什子才是！”
木头、石料、砖瓦……都是建筑材料。
贾琏心里一惊，莫非有人早已预知了未来各家嫔妃省亲之事，所以提前囤积建材准备大发一笔？
不对，不对，即便京里这些豪族看得上这样的生意，也绝不至如此重视。
北静王妃身体不适，大可以不来，却仍是派了个小妾出面，可见是非来不可。
什么样的生意值得她们非来不可？
贾琏忽然想起，秦可卿的父亲秦业，是工部营缮郎。
工部营缮司，掌缮治皇家宫廷、陵寝、坛庙、宫府、城垣、仓库、廨宇、营房等。
他的便宜二叔贾政，现在也在工部！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不管修建宫廷还是陵寝、坛庙……都是超级大工程。
皇家花银子修建筑，只会比贾家建大观园更奢侈靡费，背后的利益可想而知。
或许宁府的丧礼只是个由头，让京中这些令皇帝忌惮的大家族借机聚集起来，商议分食这块大肥肉。
男人们在外当然不会直言这些事，而后宅女眷们被人盯梢的可能性小很多，她们私下聚会商讨反而便宜。
如此看来，原著里贾珍苦求凤姐协理宁国府，或许是让凤姐代表王、贾两家出面，否则尤氏怎么就不能主持宁府家事了？
书里尤氏替凤姐操办生日宴就办得很妥帖，后来贾母王夫人都出府随祭国丧，凤姐又身子不好管不了事，也是她协理荣、宁两处，可见她是很能担事的。
就算尤氏真的病了，宁府的管家们都是摆设不成？
何至于让贾珍这个族长拄了拐亲自苦求凤姐出面？
如今凤姐有孕，王夫人亲自上场，宁府丧事进行了这么些天，想来也都谈得差不多了。
那位北静王突然玩这么一出……难不成真只是求贤若渴？
后来贾琏和宝玉应邀去了北静王府上三五次，不料北静王只和宝玉谈诗论画，闲话些风花雪月之事，既没提什么公务，也不说什么生意。
贾琏自诩没文化插不上嘴，只老老实实在一旁做个陪客。
如是数次，他便放下心来，猜想北静王或许真只是把他们当世交子弟，礼貌性来往一下罢了。
他却不知，在有心人眼里，不管聊了什么，你只要去了，就是关系亲密的见证，何况去得那样频繁。
贾琏不知道自己入了谁的眼，只是做事越发谨慎，除了府中庶务，外头的事一概不管。
张金哥的案子到底还是找上了凤姐，幸而她不像书中那样自己包揽下来，而是告知了贾琏。
贾琏当然二话不说就给推了，事后将利害关系细说给凤姐听，又说了林如海的告诫之言，最后叮嘱道：“咱们家面上赫赫扬扬，实则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得不小心。”
凤姐连连点头，正色道：“自从周瑞家女婿那事，我也算明白了，看着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七拐八绕的难说牵扯上哪家了不得的主子，得罪不起。这些事，无知者无畏，知道越多越心惊，自然是谨慎些好。”
贾琏闻言心里高兴，知道怕就好！
他抱着凤姐亲了一口，又给了她好些银两以奖励其无心隐瞒。
凤姐收下银子数得可开心了，有男人给钱，她何苦去外面费那些个杂心？
如今家里有长辈和丈夫疼爱，又有女儿傍身，肚中还怀着一个，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肚里这个是个小子就好了。
这么些年没能给贾琏生个儿子，凤姐心里始终有些愧疚。
虽然丈夫并不在意，反而将女儿宠上了天，她却能感觉到公爹的失望和其他人对丈夫的可怜。
她也劝过数次，让丈夫再收个人在屋里，却是提一次惹他生气一次，最后一回他甚至赌气在书房歇了两夜，自己认错应下再不提此事方才回转。
夫妻好了这些年，就红过这几次脸，凤姐却愈发心里熨帖。
她知道像她丈夫这样的人，只怕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自然对他愈加全心全意。
故而虽已成婚数年，夫妻间却越来越琴瑟和鸣，情深日笃。
七月初七，凤姐顺利诞下一个女婴，虽有些失望，却也没太难过。
因为丈夫仍如从前一般无二，待她和女儿依旧体贴温柔。
贾琏抱着这软软的小团子，拿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笑道：“你老爹虽不大读书，却也听过《菁菁者莪》，菁者，事物之精华也，便拿这个字给你取名吧。”
一旁的慢姐儿跳了起来，念道：“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她奶声奶气地背完全篇，争着也要抱小妹妹。
贾琏不肯，只坐着抱娃让她在边上看看。
慢姐儿摸了摸妹妹的小手，问：“那我以后叫她菁菁？”
贾琏摇头：“她还有个小名叫‘巧’，你可以叫她巧儿，或者巧姐儿。”
慢姐儿歪头追问：“为什么叫‘巧’？”
贾琏笑道：“七月初七乞巧节，大家伙都向老天乞要‘巧’，咱家这小家伙就来了，可不是巧了么？”
慢姐儿拍手笑道：“果真好巧，巧得妙！！”
说着，又一叠声叫着“巧姐儿”去逗弄她妹妹，逗得奶娃子咯咯直笑。
凤姐见他父女三人玩得不亦乐乎，心中安慰，也放下那一丝不甘不再多想，只一心一意坐月子调养自身。
不久贾雨村带着黛玉入京，黛玉携了众多书籍礼物来，一一见过众人，又见了这才出生的小妹妹，更添欢喜。
宝玉见黛玉越发出落得飘逸，将北静王所赠鹡鸰香串珍重取出来，转赠于她，却被嫌弃了，只得收回，暂且无话。
至九月，又到了收秋租的时候，府内事务收拾完毕，贾琏再次往庄子上去。
这些年他时常去庄子上探视，众人早习以为常，不过照例叮咛路上小心为要。
然而宝玉这回却又发作了痴病，死活闹着要跟去，贾母被他闹得日夜不得安宁，实在无法，只得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