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各凭本事
这日宝玉回房时还犹自念叨：“上回赏梅时就听说了他，却没见着人，这回总算见着了！天下竟有这等清俊风流人物，令我比之如土鸡瓦狗，白裹着一身锦绣纱罗，倒荼毒了‘富贵’二字。”
一旁晴雯嗤笑道：“我说上回从那边回来你怎么痴痴傻傻的，原来是惦记着俊相公。”
宝玉闻言，忽而想起那日在秦氏房中小憩，也不知做了什么梦，醒来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仿佛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晴雯一面替他摘下头冠脱去外袍，一面笑道：“怎地又傻愣了？”
宝玉忙摇了摇头，又说起去家塾读书的事来。
袭人见二人说得热闹，也过来闲话几句，又问宝玉要不要洗澡。
宝玉说要洗，她便命人提水来，自己将门窗紧闭，熏香、香皂、衣物等一一备齐。
宝玉洗澡原是李嬷嬷和王嬷嬷两个奶娘服侍，但他年岁渐长后添了个毛病，不喜妇人近身，两个乳母乐得自己轻松，便由他自己洗去。
乳母不在，几个丫头也不喜欢这差事，盖因侍候人洗澡难免自己身上沾水，弄湿衣衫换起来麻烦。
故而宝玉脱去衣裳浸入桶中时，只见袭人一个在旁，便唤她前来擦背。
此时天气虽冷，屋内却烧了地龙，热乎的水汽熏得他面红耳赤，昏昏欲睡。
袭人怕他睡着，便一边替他擦拭后背一边与他说话，忽听他问道：“今日这香似与往日不同，添了什么料？”
袭人俯身在他耳边道：“今日的香里添了茉莉、玫瑰、晚香玉和依兰，故而多了花的香气，你……闻着如何？”
宝玉只觉一股热气呼在耳边，怪痒痒的。
扭头见袭人贴近的粉面微红，身上薄衫被水打湿，曼妙身姿若隐若现，又想起“花气袭人知昼暖”之句，顿时心里也跟小虫儿在爬似的痒起来。
袭人又轻声细语地说了什么，他一概听而不闻，脑内亦如浆糊般乱作一团。
待洗完袭人替他擦干，取了中衣来穿，忽听她轻轻一声惊呼，胡乱将衣衫塞与宝玉手中，转身将面掩住。
宝玉低头一看，登时羞得满面红涨。
他虽年幼，却也隐约知晓了些人事，见自己这情形暗道一声不妙，难道今日要破功？
不行！
练了这许久的功夫，近日已力气大增初见成效，怎可半途而废？
他还要练成郭大侠和杨大侠那样的神功，将来行走江湖保国卫民，绝不能沉迷于闺中之乐。
如此想着，宝玉匆忙穿上中衣，立地扎起马步来，心内默念炼体诀，将那股旖旎之念压下。
袭人等了半日不闻动静，转身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她费了这些力气，料想便是不能成事，亦能与宝玉多亲近几分，将来宝玉自然待她与别个不同。
谁知这痴儿竟将她晾在一边，自顾自练起功来！
袭人轻唤两声，见宝玉仍双目紧闭，仿若入定，只得撂下手不管他，赌气将屋内收拾干净，自己也换了衣裳洗洗睡去。
宝玉体内真气流转几个周天，收功时只觉脑清目明，浑身清爽，忍不住满心欢喜起来。
神功果然奇妙！
只可惜琏二哥说了，法不可轻传，否则他将这妙法传给祖母和父母姐妹们，一家子都练功岂不好？
更可叹林妹妹有了功法也不练，岂不如入宝山而空回？
罢了罢了，她小姑娘家家的，往后自有哥哥我保护，不练也罢。
自此宝玉练功愈发勤勉。
又二日，宁府又宴请荣府诸人过去看戏，晌午时宝玉送贾母回这边歇中觉，待贾母歇下，宝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又恐扰得秦氏等人不便。
忽而想起前几日听小丫头子们说起宝姐姐吃的那个药，是拿四季花蕊制的，说得很是传奇。
恰好自宝钗养病以来，他一直未曾亲去探望，不如趁今日空闲去望她一望。
于是出了二门，过穿堂，向东北绕厅后而去。
一路遇了不少人，好半天才行至梨香院，薛姨妈见了他十分欣喜，抱着好一番亲热，又推他去里间看宝钗。
姐弟二人闲话几句，宝钗便向他要项上挂的玉看看。
宝钗拿着玉细看，她的丫头莺儿站在一边也不去倒茶，宝玉正无聊，便随意念了个诀，听她心道：“小姐怎还不念那玉上的篆文？”
宝玉心下诧异，这丫头怎知玉上有字？莫非她听谁说过？
正诧异时，便听宝钗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宝玉又是一愣，那丫头怎知她家小姐会念出这篆文？
宝钗念了两遍，又笑着催莺儿去倒茶，莺儿却打趣说这玉上的字倒与姑娘项圈上的字是一对儿。
莺儿心内却道：“照着玉特意寻人拟的两句吉利话儿，可不是一对儿么？”
宝玉好奇起来，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
宝钗推不过，便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宝玉忙托了锁看，果然那上面有“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
又听那莺儿道：“这几个字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
话未说完，宝钗打断道：“就你话多，还不去倒茶？”
宝玉心里已起了疑，便又掐诀探宝钗的心思，只听她心道：“蠢材，蠢材，两句话也能说错！往日母亲已和姨娘提过这金锁是和尚给的，你又说和尚只给了几个字，前后错乱岂不令人生疑？”
宝钗忙岔开话题问宝玉：“宝兄弟从哪里来？”
宝玉说了宁府看戏的事，心内却狐疑不止，宝姐姐和那丫头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那和尚又是何人？
癞头和尚……好像在哪里听过？
胡思乱想间，忽闻见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遂将疑问丢开，问宝钗熏的什么香。
得知是冷香丸的香气，他更好奇那药丸了，便想讨要一丸来吃。
恰在此时，林妹妹来了。
只听林妹妹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
宝玉如今见了林妹妹就习惯性使诀，只听她心中叹道：“还是老太太料得准，这呆子果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