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坐吃山空
“慢儿,慢儿~~”
夫妻俩逗弄着小女,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忽而有人来报,说大老爷有喜了,有个小妾诊出喜脉,已有两个月了。
贾琏只得放下孩子前去贾赦处道喜,习惯性使诀,却听贾赦心道:
“琏儿到底不中用,只得一个女儿,害老夫盼了许久的大孙子落了个空!所幸他还有心,给为父献了个宝贝,得那药酒相助老夫才得以重振雄风。嘿嘿嘿,他生不出儿子老夫自己来生……”
贾琏心里一个咯噔。
他猜到这个即将诞生的孩子就是贾琮,却没想到竟然是贾赦喝了他献的药酒才有的!
算了算时间,三月献酒,至今五月,恰好两个月。
他不免心中惴惴,难道自己谋算不成,倒成了贾赦贾珍这帮好色之徒的帮凶?
忐忑了些时日,终于从宁府探听到消息,贾珍果然贪杯太过,进补太甚,又一味纵情声色不知节制,终亏空了身子。
他四处采买名贵药材,却不知自己本就是补出来的祸,那些药越吃越不中用。
贾珍只得频频从贾琏手里购酒,贾琏苦劝不住,无奈由他去了。
那酒虽可助一时之兴,但到底其量有限,贾琏弄来的区区数十瓶早被人一抢而空,甚至连明年后年的份例都被人定下了。
能花重金购酒之人,都是有些家底的,贾珍也不好从他们手里强抢,只深悔自己当初不该将这等宝贝漏了出去,悔之晚矣!
贾琏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根子上断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
正如此想时,就听宝玉来找小侄女玩。
看着眼前的小豆丁,他忽然想起这家伙也是小小年纪就偷吃禁果,不由心下一阵恶寒。
贾府的爷们可真是一脉相承呐。
不待他多想,宝玉已经缠了过来:“二哥哥,上回讲到那郭靖黄蓉碰到个抢鸡吃的老乞丐,后来呢?”
贾琏被他抱着大腿,只能先放下手里的事,给他讲故事。
宝玉最喜听故事,自打元春进宫后,无人管他读书,他就日日来寻贾琏,现在还多了个“看侄女”的借口。
贾琏哪里带过孩子,若是前世,还能带着一块打个游戏,可在这里,他只能搜肠刮肚寻些看过的小说来哄他了。
他原想讲西游记,不料这里老老少少都听过孙大圣的传奇。
只好把《射雕》改成架空儿童版,讲给宝玉听。
如此哄得小家伙日日追着他,欲罢不能。
贾琏趁机约束他,每日读一篇书,写一篇字,拿来检查过了,才能听后续。
眼见宝玉日日用功,喜得贾母和贾政连连称赞“还是他二哥得法”,就连王夫人也愈发对琏凤青睐有加,逐渐将府内分发月银等事都交与凤姐去管。
凤姐愈发上心,日日尽心劳力,终于渐渐走上正轨,得心应手起来。
这日贾琏刚从外头回来,便见她倚在窗边,手拿一本账册蹙眉深思。
贾琏朝几个丫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蹑手蹑脚绕至凤姐身后,猛地将人一把抱住。
唬得凤姐惊叫一声,手中账册跌落在地。
回头见他,少不得一顿粉拳伺候,二人笑闹一回。
贾琏问她:“你记性好,算数也快,如今字也识得七七八八了,怎还对着账册发愁?可是哪笔账算不明白?”
早有平儿将账册拣起递了来,叹道:“二爷快劝劝奶奶,这几日从早到晚账册不离手,行走坐卧都念叨着那些琐碎的银子来往,饭都不好好吃了。”
又有顺儿跟道:“正是呢。这府内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一日间大事小情不知凡几,奶奶连谁屋里缺个针头线脑都要操心,纵是一颗心掰作八瓣也忙不完!如今又添了这算账的差事,难不成账房的先生竟皆请辞了?”
凤姐瞪了她们一眼,笑骂道:“小蹄子休在这里浑说,忙你们的去吧!”
她打发了几人,拉着贾琏坐下,面色凝重道:
“之前没管过账,我只道咱们家堆金积玉,几辈子吃不完祖宗留下的家底;如今细细看来,吃喝穿用每一项竟皆所费惊人!不说别的,光是每个月的月钱,算下来都是老大一笔。”
说着,她放下账册,掰着手指一一罗列道:
“老太太和太太们都是二十两,大嫂子带着兰儿亦是二十,你和宝玉是十两,我拿四两,环哥儿琮哥儿迎春探春几个每人二两,今年老太太将东府里惜丫头也接了来,自然也是这个数,几个姨娘亦是二两,通共是一百二十八两。”
“府里的妈妈、媳妇子,都是一两,一等的大丫头一两,次一等的一吊钱,小丫头子五百钱,二三百人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一项约摸二百五十两。”
“外头的账我也看了,赖大一人独拿五两,林之孝、单大良、吴新登他们这一批主事的,都是三两并一吊钱,其他管事的拿三两的也有,二两的也有,年长些的男仆也有拿二两的,小厮们都是一两,这一二百人的月钱加起来要三百两。”
“如此一算,光月钱一年就超过八千两,再加上主子们的年例和年节上给下人们的赏赐约二千两,这就过万了。”
“这还没算老爷们的帐呢!老爷虽不领月例银子,一应花销全走公中的账。大老爷喜好古董玩意儿,看中哪个不是千儿八百的?二老爷门下一众清客相公,开销亦是不小。两位爷少说一年也要用去二三万两。”
“府里几百口子人,吃、穿、用、行、医……有哪一项不上万的?另时有节庆吊贺、斋僧布道、接济亲友等事,又是大几万的银子去了。”
说到此,凤姐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道:“老爷们的俸银几可不计,一大家子都指着房租地税过活,丰年尚可勉强维系,倘有哪年遇上天旱雨涝,就只有出得多进得少了。”
“再遇上一二件靡费的事,岂不是坐吃山空?”
贾琏听她如此细致地盘了一大篇账,又见其眉宇间堆满愁色,心下感叹:
原来凤姐早在管家之初就已明了贾府的处境,她后来的贪婪和小气,或许也是迫不得已为将来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