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祖孙分离
贾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凤姐又道：“我有了身子没法伺候爷，这几日见爷忍得实在辛苦，便想着让她们替我服侍一二……”
贾琏闻言，笑道：“你真如此想的？”
凤姐低头不语，只点点头。
看她那别别扭扭的样子，怎可能是心甘情愿！
贾琏拉过她圈在怀里，柔声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何况，娘子怀着身子都没说辛苦，我个爷们只是在旁边陪着有甚辛苦的？”
凤姐闻言猛地抬头，眼角已有泪光闪烁。
她见贾琏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珠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心里一暖，泪珠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可，可是……别人家都是这样的，若是咱们特立独行，外面还不知怎么编排我擅专好妒呢，你就不怕他们说你‘惧内’？”
是了，这年头，不肯主动帮男人纳小的妻子，都称不上“贤惠”二字。
甚至七出中还有一条“妒”，是男人名正言顺休妻的理由。
而惧怕河东狮的男人，也会被别人看不起。
贾琏拿帕子替她拭泪，劝道：“嘴长在别人脸上，爱说什么由他们说去，只要别舞到我跟前；若是叫我听见这些闲话，揪住他给一顿嘴巴子就完了。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的脚知道，管外头人如何想呢，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过得好不比什么都强？要那个‘贤惠’的名声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使？”
凤姐被他的话逗乐了，笑道：“都说我的口舌伶俐，竟还是说不过你！爷的嘴才是真真一张好嘴。”
“果真？要不要尝尝这张好嘴的滋味儿……”
“唔……”
……
眨眼年关将近，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贾琏跟着府中众人一起，置办祖宗祭仪、各方年礼、年货赏钱、家宴年酒的席面……
合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焕然一新。上下人等，皆打扮得花团锦簇。
过年时祭祖、设宴摆酒、拜亲访友……无片刻空闲。
日日笙歌聒耳，锦绣盈眸，一直忙至元宵节后几日，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这天贾琏难得睡了个懒觉，刚起床，因昨日饮多了酒有些头疼，忙取了杯溪水喝下，才觉得舒爽些。
刚放下杯盏，便有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了来道：“二爷，奶奶叫你快去老太太那里，那边闹起来了！”
贾琏大惊，还待再问两句，那小丫头又着急忙慌地跑走了。
贾琏认出她是院子里浇花喂鸟的丫头子，不记得叫什么名字，怎么回句话这么有头无尾的，也不给说清楚了。
他无奈自己整理了衣衫，匆匆往贾母处去。
刚行至正厅，便听老太太哭着喝道：“她才多大点的孩子，就说往宫里送！你们这是要剜我的心肝去给他们下酒！”
贾琏闻言心下一个咯噔，加紧两步，进入正室。
只见正座上，贾母正搂着元春心肝儿肉地叫，元春亦扑在贾母怀里啜泣，祖孙两个哭作一团。
王夫人也在一旁拿块帕子拭泪。
贾政立在旁边，满脸尴尬。
房中一众媳妇丫鬟都低头屏声静气，凤姐站在前边朝他偷偷招手。
贾琏忙从众人身后绕了过去，凑近悄悄问道：“这是？”
凤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回道：“先看看，若是真闹起来你好歹上去拦着些。”
只听贾政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亦是我亲女，我如何舍得她！只是依眼下形势，不得不作此打算……”
话未说完，便被贾母怒声打断：“你少来唬我！眼下如何形势，竟要她一个小孩儿去填补不成？怎地她舅舅现如今的官儿还不够，想赌官运却拿亲外甥女儿做彩头呢？怎不送他自己女儿去！”
王夫人见问到她内兄，不得不上前回道：“那孩子还太小，过了年刚七岁。”
贾母白了她一眼，她是问这个吗？
这老二媳妇果然糊涂！
她没理王夫人，又向贾政道：“倘或再过三年，孩子大些，我也不拦你们。一则她太小，二则下月就是选秀之期，便是现在递名册进去怕也晚了。倒不如下回再送。”
贾琏使诀听老太太心道：“且拖他三年，三年内觅个良婿定下亲事，届时想送也不能够了。”
不料贾政回道：“正是呢，此番不过递去试试，便真去选，几千人也只得中数十人，咱们家未必就能中选。”
贾母狠狠瞪他一眼，恨道：“从未见过尔等心狠之父母！每每传言‘朝廷采选淑女入宫’，民间百姓尚且闻风而逃，家家户户惟恐避之不及，未婚女子争相出嫁，未拟配者急托媒说合；到了你们这里，竟有着急送孩子去的，倒叫我这把岁数的人也开了眼了！”
贾政长叹一声，还待再辩两句，终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贾母见他满面苦色，心知他也是为家族计较才行此下策，未必是真心送女儿入宫。
适才情急之下，当众数落儿子令他颜面扫地，心下也有些后悔。
她闭目思忖片刻，想着如老二所言，孙女年幼稚嫩，未必得选，送去不过走个过场，罢了罢了。
睁眼往下面一扫，瞧见凤姐身边的贾琏，不知这小子何时来的，于是唤道：“琏儿，你过来。”
贾琏忙上前躬身而立，等候指示。
“下月初十，你亲自送你妹妹去，等完事了，再好生接回来。”
贾琏应下此事，再抬眼看元春，小姑娘也已止住了泪，但面上仍挂着悲色。
贾琏暗暗叹了口气。
他刚刚也冒出做点什么阻拦一二的念头，熟悉的头疼欲裂立马袭来。
看来元春入宫也是既定的世界线，不可更改。
看着贾母温声安抚孙女，他心里也泛起酸意，这对祖孙终难逃分离的命运。
不过，他记得元春虽被选中，初时只是做了女史，也就是宫里的女官，几年后才被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在这之前，有没有可能做点什么手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