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勇气之生
平息咳嗽后，张宝儿暗自推测，这女子可能身患重症，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绝望的话。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直到这时，张宝儿才恍然大悟，为何他们刚进来时，自己有种不安的感觉。原因就在于那名黑纱女子，她身上散发出浓厚的死亡气息。
影儿无措地劝慰，嗓音中带着焦虑：“小姐，您别多虑了。您中的毒虽然猛烈，但以岛主的能力，必定能轻易化解，您不必如此悲观！”
听到中毒这个词，张宝儿心头一紧，原来黑纱女子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原本打算酒尽人散，但张宝儿的好奇心被勾起，决定再坐一会儿。黑纱女子低声道：“华叔，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清楚，他想要我的命，怎会用普通的毒？父亲就算在世，也无法挽回。况且，父亲如今下落不明，我已接受了命运。”
华叔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宝儿突然转向侯杰，大声问道：“猴子，你还记得在长安帮我看病的宋大夫吗？”店中客人不多，张宝儿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影儿和华叔耳中，他们齐齐望向张宝儿。
“啊？”侯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张宝儿示意，侯杰连忙点头：“记得，是我陪你去的。”
张宝儿继续说：“宋大夫告诉我，他的医术是家族传承，他父亲的医术更高一筹，尤其擅长解毒！”
影儿和华叔的目光中闪烁着期待，黑纱女子虽未抬头，面纱却轻轻颤抖。
侯杰纳闷，送张宝儿去看病时他处于昏迷状态，醒来后也没与宋大夫深入交谈，不知他何时与宋大夫有过交流。见张宝儿神色诡秘，便配合地点点头：“没想到宋大夫的父亲还有此等技艺。”
“宋大夫说，世上最厉害的毒出自蜀中唐门，他父亲连唐门之毒都能解，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张宝儿显得胸有成竹。
蜀中唐门的用毒之名远扬，众人皆知。此刻，张宝儿借唐门的名号，来强调宋大夫父亲的解毒能力。
侯杰明白过来，张宝儿这话是说给另一桌的三人听的。果然，影儿和华叔交换眼神，脸上露出喜色，连黑纱女子也抬起了头。
见目的达成，张宝儿伸了个懒腰，对侯杰说：“时间不早了，猴子，吃饱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好了，好了！”侯杰胡乱擦了擦手。
起身准备离去，华叔突然起身喊住张宝儿：“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你是在叫我？”张宝儿转身回话。
“正是！”华叔拱手客气地问：“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何处高就？”
“我叫张宝儿，是长安龙氏镖局的镖师。”张宝儿神气地回答。
“原来是张兄弟，久仰久仰！”华叔嘴上恭敬，眼神却无太多敬意，他更关心的是：“不知张兄弟提到的宋大夫现在何处？”
“自然在长安城。”张宝儿瞥了黑纱女子一眼，笑着对华叔说：“如有需要，你们可先去长安，等我完成这次押镖任务，回长安与你们会合，然后带你们去找宋大夫，如何？”
“张兄弟，可否商量一下？”华叔考虑后提议：“现在就陪我们去长安找宋大夫，对于你的损失，我愿赔偿一千两银子。”
闻言，侯杰心头震动，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不由看向张宝儿。
张宝儿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去。”
“难道银子不够？”华叔皱起眉头。
“这不是钱的问题。”张宝儿微笑道。
“那是因为什么？”华叔不解。
“因为信誉！”张宝儿正色道：“镖局要立足，就必须有信誉。龙氏镖局是长安最大的镖局，信誉卓著，江湖无人不晓。我虽只是镖师，但也明白职责所在，那就是忠于雇主，保证货物安全，人镖一体。”
侯杰听后不禁失笑，这些道理都是林云在路上教他们的，没想到张宝儿此刻竟活学活用。
张宝儿摆出严肃姿态，接着说：“为了镖局的声誉，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我也不会与你们同行！”
华叔还想说什么，却被影儿猛然起身打断，她面带煞气：“华叔，别啰嗦了，直接绑了他，强迫带路，如果不从，先割掉他一只耳朵再说！”
张宝儿心中一惊，看影儿这态度，她可能真会说到做到。尽管内心忐忑，但面上依旧镇定，他对影儿说：“那就试试吧，看看我能不能皱一下眉头！”
影儿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却被华叔一把拉住。
一旁，黑纱女子轻叹：“影儿，算了。”
“小姐！”影儿的眼泪又要落下。
张宝儿摇头，走向黑纱女子，说：“你的菜都凉了，不吃太可惜了。”
桌上摆着“清蒸鸡胸”，但黑纱女子连筷子都没动，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醉于酒的雕塑师失误的作品。
黑纱女子瞥了张宝儿一眼，尽管面纱遮面，但张宝儿能感受到她冷冽的目光。他毫不退缩，直视着她，四周一片寂静。
片刻后，黑纱女子开口：“你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没人不怕死！”张宝儿微笑道，“但我更怕死时不够快乐。”
夜已深，秋风寒冷，大堂空荡，风把夜的寒意吹进室内，烛光摇曳不定。菜肴早已凉透，油脂凝结成块。
“更怕死时不够快乐！”黑纱女子怔怔坐着，喃喃自语，仿佛入了迷。
“快吃饭吧！”张宝儿的声音温柔下来：“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快乐，去解毒，当然，还能做更多事！”
黑纱女子像是被施了咒，缓缓拿起筷子。
影儿和华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看向张宝儿，他们无法理解，一向高傲的小姐为何在张宝儿面前如此温顺，像只小猫咪。
“我先走了，长安再见！”张宝儿朝黑纱女子点头，潇洒离去。
影儿和华叔目送张宝儿的背影，脸上尽是复杂的情绪。
回到客房，侯杰看着张宝儿，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哪有什么把戏！”张宝儿一脸无辜。
“一千两银子都不要，你傻呀？”侯杰至今仍心疼。
“你要那玩意儿干啥！”张宝儿瞪了侯杰一眼：“你以为一千两银子那么好赚？我胡言乱语，是为了给她一个希望，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跟着他们到长安，岂不是会露馅，到时候哪还有命享受那银子？”
“哦，原来你是骗她的！”侯杰恍然大悟，“可就算你暂时哄住了她，万一他们真的到了长安，找到了宋大夫，你怎么圆谎？”
张宝儿瞪了侯杰一眼：“我能做的就是让她先活下去，以后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你以为我是神仙啊？”
……
“林镖头，情况不对！”殿后的镖师策马靠近林云：“自从早上离开客栈，那辆马车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快它也快，我们慢它也慢，一直保持距离，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林云面色凝重，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想了想，林云对镖队喊：“停！原地休息！”
林云和三名镖师将镖车围住，握着腰刀，警惕地盯着后方。
那是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由四匹纯白骏马拉着。
队伍停下后，马车也在二三十米外停下，驾车人正对着车内说话。
“林镖头，车里是不是‘纨绔子弟’？”一个镖师疑惑地问。
张宝儿原本低头，害怕见人，此刻却忍不住问：“林镖头，‘纨绔子弟’是什么？”
林云本不想理他，但龙壮临行前交代过，路上要多教教张宝儿和侯杰，增长见识。于是，他耐心解释：“‘纨绔子弟’是指那些专门捣乱的公子哥，大多是朝廷官员或皇族后代，身边有一群混吃混喝的人煽动他们，这些人惹不起也惹不得！”
“林镖头，遇到纨绔子弟怎么办？”张宝儿虚心求教。
“遇到这种情况，要哄。纨绔子弟都是不懂世事的小孩，一捧就晕，一夸就转。恭维加奉承，他们就会忘记挑衅的初衷。”
张宝儿摇头：“他们不是纨绔子弟！”
林云奇怪地看着张宝儿：“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张宝儿撒了个谎。
张宝儿当然知道后面的人不是纨绔子弟，因为驾车的是他认识的华叔，不仅他认识，侯杰也认识，正是昨晚遇到的那个。毫无疑问，马车里坐着的是黑纱女子和侍女影儿。
“我也觉得他们不是纨绔子弟！”林云皱眉道：“驾车的武功很高，对车内的人很恭敬，纨绔子弟的手下不会有这种高手。”
张宝儿心里清楚，华叔他们跟着镖队，肯定与昨晚他的话有关，看来他们当真了。
想到这里，张宝儿暗暗后悔，昨晚不该多管闲事。
张宝儿本想向林云坦白，又怕他责怪自己偷偷出去喝酒。镖局有规定，走镖途中禁止饮酒。
无奈之下，张宝儿只能默默祈祷：跟就跟吧，别来找我就好。
越担心的事越会发生，张宝儿正心惊胆战，华叔竟停好马车，径直向他们走来。
“保护镖货！”林云低喝，几名家丁立刻警觉，准备拼命。
人在镖在，这是镖局的信条。不论是谁，只要威胁到雇主的利益和镖物安全，镖师都会拔刀一搏，用刀光和生命履行职责。
华叔走近，没看全神戒备的林云和镖师，而是盯着张宝儿缓缓道：“我家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我去干嘛？”张宝儿皱眉问。
华叔淡然道：“我家小姐有些事想和你聊聊，至于你们押的镖，我们丝毫不感兴趣。”
张宝儿苦笑，尴尬地看着林云。
林云脸色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林镖头，等会儿我再向您解释！”张宝儿说完，对华叔说：“你先回去，告诉小姐，我随后就到！”
华叔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离去。
避开林云如刀似剑的眼神，张宝儿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林云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请教
林云听到这里，脸色并未动怒，反而沉吟道：“所以，他们是想让你带他们的小姐去长安治疗毒素？”
张宝儿苦笑回应：“除了这个原因，我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林云思考一阵，果断决定：“这趟镖你不必去了，就陪他们去长安吧！有他们在，路上安全得多。”
张宝儿一听林云的话，连忙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林队长，那都是我随便说的，我不能跟他们去长安！真去了，我上哪儿去找能解毒的人？解不了毒，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林云无奈地说：“那你尽力说服他们先自己去长安，实在不行，我们再另想办法。”
张宝儿没法再反驳，深吸一口气，走向马车。
奇怪的是，张宝儿原本紧张不已，走近马车却忽然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目光紧紧锁住马车的帘子。
“你在笑什么呢？”车内传来一个婉转的声音，张宝儿认出是那位黑纱女子。虽然声音没那么沙哑，但仍可辨识。
张宝儿嘿嘿笑道：“我在笑你，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非要千里迢迢追来，还要我跑这一趟！”
“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黑纱女子的声音充满惊讶。
“当然知道！”
“那你倒说说，我找你有什么事？”黑纱女子似乎不太相信。
“我不说！”张宝儿摇头拒绝。
“为什么？”
“你请教我也要客气点，你在车里坐着，我站外面，这也算待客之道？”张宝儿直言不讳。
短暂的沉默后，黑纱女子叹气道：“你说得对，我这就下车！”
“小姐，你……”影儿还想劝阻，黑纱女子却坚决道：“扶我下去！”
在影儿的搀扶下，黑纱女子下了马车。
“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宝儿摇头：“除非你能摘下面纱，我才告诉你！”
“大胆！”影儿娇喝道。
“放肆！”华叔上前就要打张宝儿一巴掌。
“华叔！”黑纱女子急促喊道。
华叔硬生生停住了，扭头看向黑纱女子。
“算了，华叔！”黑纱女子自嘲道：“我都快死了，还怕别人看我的脸吗？”
说完，黑纱女子对张宝儿淡淡地说：“你会后悔的！”
张宝儿没有说话。
黑纱女子缓缓摘下面纱。
张宝儿果然后悔了，他后悔让黑纱女子摘下面纱，因为她脸色青紫，头部肿胀得厉害，皮肤近乎透明，看起来异常诡异。
张宝儿强忍不适，微微点头道：“如果不是中毒，小姐应是个绝色美人！”
影儿冷冷地说：“我家小姐本来就是大美人，用得着你说？”
“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张宝儿又问。
“我叫江小桐！你可以叫我小桐！”
“哦，原来是江小姐！”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江小桐问。
“如果我没猜错，江小姐叫我来，并不是为了解毒的事！而是有件事你想不通！”
“什么事？”江小桐挑了挑眉。
“你肯定一直在想，怎样在死的时候不会感到不快乐！”
江小桐沉默了，张宝儿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你看穿了我的心思，你猜得一点不错！”江小桐叹了口气：“我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怕死的时候不快乐，就像现在这样。可我怎么也想不通，怎样才能做到？”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至于你嘛，我想，那个……”
江小桐百思不得其解，张宝儿同样不知该如何解决，毕竟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看着江小桐期盼的眼神，张宝儿又不忍心说不知道，只好绞尽脑汁拖延时间。
突然，张宝儿脑海中灵光一闪，脸上露出笑容。
他神秘兮兮地说道：“江小姐，我觉得对你来说，最要紧的是要做三件事。如果不做，就死得太遗憾了！”
“哪三件事？”
“第一件，就算是要死，也应该跟亲人告别！”
江小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从小就没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一年前，父亲受邀去比赛，之后就音讯全无，生死不明。你说得对，我必须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也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张宝儿这才明白，原来江小桐和自己差不多，也算半个孤儿，不禁摇头说道：
“第二件，不能白白便宜了下毒之人，就算死，也要让他陪葬。”
“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害我的人就是父亲的大徒弟，也是我的大师兄，我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江小桐青紫的脸变得狰狞：“如果父亲还在符龙岛，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现在父亲失踪了，他为了岛主的位置，竟然对我下毒手。哼，我不会放过他的！”
听完江小桐的话，张宝儿大致了解了她的处境。
江小桐扭头恨恨地对华叔说：“华叔，你答应我，就算我死了，你也得想法子亲手杀了他。想当符龙岛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请小姐放心，我一定亲手了结此贼，为您报仇！”华叔答应后，又提醒道：“小姐，您还要抓紧时间解毒啊！”
江小桐不置可否，盯着张宝儿：“第三件事是什么？”
“这第三件事嘛！”张宝儿怪声怪气地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没心上人吧？”
“你说什么？”江小桐显得有些害羞。
她的表情配上恐怖的面容，让张宝儿觉得颇为奇异。
“少女怀春是常情，如果真要死，也应该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这样才不枉此生！”
江小桐皱眉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这样，谁见了都会害怕，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张宝儿微笑着鼓励江小桐：“外表只是加分项，真正欣赏你的人，会更加在乎你的内在魅力。”
江小桐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眼神饶有兴致地看向张宝儿：“也许你是对的，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证明。”
见到江小桐那自信的笑容，张宝儿心头瞬间一紧，暗自嘀咕：她不会真打算以自己为试验对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