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钱成 1
雨雪天对外卖员来说算是好日子。因为在家点餐的人会增多。可是大雨天例外。
韩聪在遮天的雨幕中艰难骑行，中午的天，夜一样的黑。风如号，雨似鼓，天地间似万马狂奔。
再大的风雨声也掩不住比球的抱怨：“李雪就是装醉不给钱！……”。处理完李雪的“问题”已经六天，比球抱怨了六天。韩聪也难免感到失落。
还剩最后一单，是一份惠灵顿牛排。韩聪决定送完这一单就带比球回家。虽然穿着雨衣，韩聪的身上也已基本湿透。
电瓶车驶入了“清河湾”。这是本市最贵的楼盘，门卫经常刁难外卖员不让进入。比球遥控电动栅栏开启，韩聪长驱直入。
韩聪用力呼吸，大雨已经让他透不过气。好不容易找到了9号楼，韩聪加大了油门。
转弯处，积水多，车倒，人摔。
韩聪在水中翻滚，比球在包中大叫。
“比球！比球！”韩聪惊恐大叫，生怕摔坏了比球。
“韩聪，我没事哦。”背包里传出比球的声音，“你猪大爷防水防电防磁。”
韩聪坐在水里，仰头向天，他感觉雨像无数利箭射下。韩聪希望雨箭可以穿透自己，结束这卑微的生命。撕开雨衣，韩聪真想大吼一声，可是张大了嘴，却无声。
蹒跚进了9号楼，韩聪期盼2402的客人能够接受并未泡水的牛排。
站在2402的门前，韩聪鼓足勇气按响了可视门铃。这是他第一次给这户客人送餐。
“放门口吧。”门铃传出一个柔和的男声，听上去年纪不大。
“哥。”韩聪对着门铃小心翼翼道，“刚才我摔了，牛排没进水，能吃……”
“换一份吧。你的责任。”门铃里的声音风轻云淡。
韩聪定在门前，想骂、想哭、想求门里人放过他。但最终他笑了，有些神经质。
这风雨中的半天，韩聪算是白干了。
门忽然开了，韩聪一下子呆住。
门内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俊男，比183的韩聪还要高。男生面容姣好，神情冷艳，眉间锁着淡淡的忧伤。如果他穿了衣服，韩聪断定自己会难辨雌雄。可是他没穿！
“哥，小心别凉着。”韩聪点头哈腰地赔笑。
“还不快去给我换餐？”男生挑着眉，身姿优雅。
韩聪点点头，微躬后转身离去。
“嘿嘿嘿……”男生唤道，“逗你玩儿呢。”
韩聪皱眉，并未停下离去的脚步，他不喜欢男生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喜欢有钱人戏耍自己。这栋楼，每层只有两户，每家面积绝对超过150平米。
“都说了逗你玩呢。”男生的手搭上了韩聪的肩膀。“大雨天的，能真让你赔？”他竟然追了出来。
“哥，快回屋。”韩聪放下心中芥蒂，男生光溜溜地追出来，诚意绝对是够了。
男生退回门内，且不由分说地将韩聪拉进了屋中。
“洗个热水澡，烘干了衣裳再走。”男生指着卫生间对韩聪道，“家里就我自己。”
“哥，不合适。”韩聪慌忙拒绝。
“不听劝？出门换餐去！”男生竖起了眉毛语气霸道。
温暖的水安抚着韩聪的每一寸肌肤。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凉透。盥洗台旁的洗衣机里转动着韩聪的衣物。
“他身材好好。”盥洗台上的比球憨声评价。
韩聪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比球绝对是水命！自己和它相伴才不到一个月，就遭遇了一场泼天的大雨，两次进了别人家的浴室。
腰间围上一条浴巾，韩聪走出了卫生间。另一条浴巾被他盖在了比球的身上。他把比球留在卫生间里，不想让男生发现他的秘密。他给卫生间的门留了道缝，方便比球随时‘救驾’。比球在，他心里有底。
宽敞的客厅装修时尚，色彩淡雅，呈现着清新自然的简约风。
风卷着雨泼在玻璃窗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男生站在窗前看雨，体态隽美、肌肤水润。他的左臀上纹着一只七彩的小蝶，梦样的斑斓。
“谢谢哥，我活过来了。”韩聪道谢，在男生背后驻足。
男生转身，温柔一笑：“摔坏了哪儿了？茶几的抽屉里有药。”
“哥我没事。”韩聪挠头傻笑。
“喝杯酒，暖暖身。”男生转身指着茶几上的两杯红酒说。
茶几上的两只水晶高脚杯像两只小鱼缸，杯中的酒液殷红如血。
“哥，我喝不了酒。”韩聪婉拒，心中慌乱。
“怕我？……”男生嘴角上翘，媚眼如丝。
韩聪笑笑，端起一杯酒鲸吞入喉。
韩聪的底牌就在卫生间里！比球不仅能控制电器，还有着快如闪电的速度和尖利的猪牙。
“傻小子！”男生轻斥，“男孩也得防色狼！还好我是直男。”
韩聪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哥，我刚才还在水里打滚，现在……”韩聪傻笑，“我，识抬举。”
男生冲韩聪竖起了拇指。又给韩聪倒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自己端起另一杯，浅尝一口。
“这是14年的玛歌，3000多一瓶。”男生轻笑，“没想到你真敢喝。”
韩聪闻言，忙不迭又将杯中酒一股脑儿倒进嘴里。
“傻小子，有意思。”男生的眼中闪动着愉悦。
没喝过红酒的韩聪已经有些头晕。
“哥，你穿件衣裳吧，”韩聪傻笑道，“你长这么帅，太让我自卑。”
“挺会夸人。”男生欣慰道：“小东西，长得也带劲。”
卫生间里传来了洗衣机的蜂鸣声。
男生皱眉：“衣服这么快烘干了？你不会用我家洗衣机吧？”
“哥，我只用了甩干。”韩聪答道，“出门还得湿透了。”
“谁让你现在走了？”男生不悦道，“不会等雨停？”
“已经够麻烦哥了。”韩聪深鞠一躬道：“谢谢哥！我就像条流浪狗，风吹雨打的习惯了。”
又向男生深鞠一躬，韩聪走进了卫生间。
“你再多给我鞠俩躬！好把我送走！”男生的声音有些悲愤。
韩聪看了一眼防水套里手机的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他正想清理干净卫生间。比球忽然低声叫道：“快把浴巾给你猪大爷拿开！”
拿开浴巾，韩聪看见了比球悲天悯人的模样。
“韩聪，”比球悄声道：“光屁股男生叫钱成，他一周前诊断出了艾滋病，这两天想自杀……”
韩聪丢下手机冲出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