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中
陆无心一路骑驴而行,待到乐水,已然是十数日之后了。
远处看去,乐水城墙犹如一条巨龙蜿蜒盘旋。在阳光之下,一块块青砖上篆刻的符文不时闪烁着淡金色光芒。
陆无心双腿一夹,催动小毛驴朝着城门入口而去。
城门旁墙上挂贴着许多通缉令文,陆无心抬头看去,碧云禅师赫然居于其中。
陆无心还待细看,后面的人却催促他赶紧向前。
城门两旁兵士看着他,不耐道,“路引拿出来。”
陆无心淡淡一笑,眼中紫光一摄,两兵士面容一顿,摆手道,“好了,进去吧。”
本来陆无心是打算飞身进城的,可是看到那城墙上篆刻的禁空阵法,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还是老实一点吧。
毕竟,老实一点,不容易遭欺负,不是么。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周围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一些商家更是由二楼垂下布幅,上面引染着一些文字,仿佛明日他就要倒闭了一般。非得引诱你进去不可。
陆无心鼻尖耸动,一股淡淡的酒香便被他吸纳入肺腑之中。
他眼含迷醉之色,双脚已不由自主朝着那香气来源迈去。
鼎香楼。
陆无心站在那三层的高楼前,看着眼前皆是身着华贵的人,带着家仆迈入其中,陆无心定神数了数自己储物囊中的碎银,才发现不过四五两碎银而已。
糟糕,好像这鼎香楼还去他不起。
陆无心摸了摸鼻子,突然看到街对面墙角处有一卖杂酒的铺子。
他心中一动。
杂酒也算不错了,毕竟也是酒。
有得喝就不错了。
陆无心正欲迈腿到那酒铺,这时,三楼的窗边突然探出一熟悉的人来。
那人看到陆无心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陆道友。”陆无心抬头看去,却发现是季少杰。
待入房中,季少杰撑起隔音阵法来。
陆无心身形略一停顿,随后马上朝着那桌上的酒壶而去。
待满满饮入一杯,陆无心痛快呻吟一声,这才道,“季道友可知碧云禅师被通缉一事?”
季少杰苦笑一声道,“我在此稽留,等候陆道友良久,就是为了此事。陆道友,后面的事情不用你我多管了。往后我等只管专心修炼便是,不必再掺和到这些事情中了。”
陆无心手中一顿,随后他便慢慢将酒壶放回了桌上。
“哦?”
季少杰叹息一声,“陆道友不必如此。就算他天玄老头与此事无关,可他手下那些和尚却是真真切切为那欢喜教做事。道友可知青玉堂?”
陆无心瞥了他一眼,道,“略有耳闻。”
季少杰看向窗外,窗外此时淡淡风起,吹动窗纬,摇动不断。
“道友可知那青玉堂所在?”
陆无心摇了摇头。
季少杰继续道,“说来可笑,它便在那老头山门之中。一月前已被府衙联合郭大统帅荡平了。”
“所以,碧云禅师就是那青玉堂主?”陆无心淡淡道。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需要他是。”
陆无心站到窗旁,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季道友觉得他是么?”
季少杰走到桌旁,倒出一杯酒来,重重饮下,缓缓道,“这重要么?”
陆无心轻笑一声,“道士我觉得很重要。”
季少杰深深看了一眼陆无心的背影,窗外射入的光芒映照之下,那背影显得那么瘦削挺拔。
“陆道友,想来上面是有安排的。你我等静待上面的安排即可。”
陆无心摆了摆手,“季道友既然是朝廷中人,静待安排自无不可。道士我不过是一化外散人,自行安排就是了。”
“何必呢?”季少杰叹息一声。
“是啊,何必呢?我也经常这么问自己。”陆无心淡淡笑道,“就像自我有记忆起,耳畔便常常有声音给我念叨,连山,连山,可笑的是我连连山在哪里都不知道。于是我一直找啊找啊,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我便对自己说,何必呢?何必呢?何必继续找呢。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当道士遇到这些事,我突然发现,那什么连山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想,我辈修行的意义,总不是为了把自己修炼成那山野土石一般吧。不然我辈修行,又是何必呢?”
季少杰颓唐道,“陆道友可知,若是破坏了上面的安排,你我与那天玄老头恐怕便要被打成一类了。”
陆无心转头眼神注视他道,“所以,你是代表哪一类呢?朝廷?书院?还是你自己一一季少杰?”
季少杰掏出一块黑铁令牌来,盯看半响才道,“陆道友,季某身负监天院使命,故而多有不便。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乐平府中情况之复杂,已然远超你我想象。更何况,再苦不过苦一苦百姓罢了,到时候自有上面的安排,来荡平一切妖邪鬼域,还这乐平一片郎朗青天。”
“陆道友,听我一句劝,你我静观其变就是。如你这般修行天才,本就不该淌入这趟浑水之中,不是么。”
陆无心再看了季少杰一眼,淡然道,“修行天才又如何?自古天才犹如过江之鲫,不可尽数。那陌陌生民,或许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一组组重复的数字罢了,可在道士我的眼中,每一个都是鲜活不同的。
从来没有谁,无论是人、妖、魔、鬼,生来便是要被当做他人修行的资材的。”
“那欢喜教既然敢这样做,道士我就敢打断它伸出来的手!”
陆无心将储物囊中几粒碎银扔在桌子上,又扔出一沓金身符。
“道友想要闭上眼睛,道士的眼睛却无法闭上。哪怕马上便是身死道消,道士也要睁着眼睛去死。”
“这是道士的酒钱,你我各付各的便是!”
季少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喃喃道,“所以,我这样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在那书院教书才是,为什么要加入那魏自如的什么监天院呢!如果我不接这趟活,如果我不来这乐平,如果”
看着陆无心的背影,季少杰吐出一口浑气,缓缓道,“道友可知,这乐平府中最大的花楼”
陆无心身形一顿,便走了出去。
季少杰盯看着那黑铁令牌上的监天二字。
“监天”。
良久,他手中催动法力之下,那黑铁令牌很快化为铁水滴落,激荡得他所设禁制一时闪烁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