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当铺初见（下）
邢婉月坐在雅室里慢慢的喝着这顶级毛尖，只听“嘎吱”一声响，门慢慢被推开。
刚才的管事推着一位年轻公子进来，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知道他身材瘦削，乌黑的头发松松的绑在一旁，显得他的脸更小了，而一路进来便已咳了三回。
是个身体不好的主，这是邢婉月对他的第一印象。
“在下文修，是这个当铺的掌柜。鄙人自小患有心急，不良于行，让小公子久等了，望小公子莫要介意。”
打量着坐于对面的少年，一身玄青色绣金丝长袍，袖摆很大，显得他整个十分的瘦削。明明是极为普通的长相，却有着一双十分灵动的凤眼，就这样一个本该如青松翠竹般的人，却因为那病弱的长相，显得有几分娇弱的美。
但邢婉月知道能以如此病弱之身，让汇丰当铺在汴京这样的地方做到如今的地位，这位文掌柜绝不是什么娇弱之人。
“自是不会介意，公子能将这汇丰楼在几年之内做到如今的境况，已远超常人之能了。我又怎敢生出轻视之心。”
邢婉月说着就斟了一杯茶推到文修的面前。
“在下姓岳，家中排行老三，以你家的茶敬文掌柜。”
文修接过茶水轻抿一口，道：“不知岳小公子为何要出手如此多的物件，这些物件虽都是孩童玩样儿，但都是上好的料子和做工。见你穿着和年岁，也某要怪我多问一句，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邢婉月听罢笑得无比真诚。
他来了，他带着探究的来了。这熟悉的套路不就是前世甲乙双方互探底价时的话术吗？
“文掌柜是对每一个来汇丰的客人都这样关照吗？还是说只是对拿玉铃铛的客人如此呢？”
我不接你的球，并反手还你一个直球，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文修一愣，随即很自然的笑开了。
“岳公子实诚，是我失礼了。”说罢文修挥挥手道：“季叔带他们下去吧。”
只见那个叫季叔的管事，连忙将几个小厮带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门扣上的那一瞬间，季叔看了一眼邢婉月。那个小公子年纪不大，背脊却挺直，坐在那儿莫名的就会给人以压迫感，让人不会因其年纪而轻视他。
见人出去，文修也不说话，只是一直慢慢品茶，邢婉月也对银环几人说道:
“你们也去外面等我。”
她虽面上十分淡定，但内心却疯狂吐槽——装！实在是太装了。
“公子？”银环很是担忧，毕竟再如何聪慧，小姐也只是个孩子，若身边无人跟随，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来不及了。
“不必担忧。”邢婉月看了一眼对方坐着的轮椅，道：“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门口等我即可。”
“是。”银环三人出去后，立在门外三步远的位置，保证听不清里面对话，但又可以在第一时间冲进去。
可惜自打银环出来后，半晌屋内依旧没有传出一丝声音，在她焦急不已时，雅室内却一片和气。
两人相视而坐，只是饮茶，仿佛手里的那杯茶是什么神仙佳酿一般。
“看来文老板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诚意。”
一盏茶后，邢婉月终究先败下阵来，毕竟她偷溜出来，着急回家。说着便起身讨要那个翡翠球。
“岳公子留步，我只是在想如何开口罢了。让岳公子感到怠慢，是鄙人的不是。”
说着又立刻咳嗽了两声，看着他柔弱无意的样子，让她想到前世的肖涛，一个和他一样的病弱少年郎。邢婉月终究是软下心肠来。
见对面小公子又坐回来，嘴角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心软的主啊。
文修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两个翡翠球，放在桌面上。看着两个除颜色外近乎一模一样的翡翠球，邢婉月也是一愣。
仿佛文修很是满意邢婉月的反应一般，笑得格外温和，“此球叫鹊玲，本是一对，因相互碰撞之间的声音近似喜鹊的啼叫而得此名。”
说着文修将两个翡翠球提起，用手轻轻一拨，确实如喜鹊啼叫一般声声悦耳。
“此物是我父母的定情之物，上面花纹乃是我父亲亲手雕刻。
可在十多年前，我父亲因病离世之时，却如何也找不到了，因此我母亲这几年也是郁郁寡欢。今日能再次见到此物，我甚是开心，所以我才故有一问，小公子是否有什么难处，文修虽只是一掌柜，但在汴京还是有些颜面的。
我愿帮上一帮，略表谢意。当然也会在我能力承受范围之内给与公子最好的价位，虽说此物特别，但并非什么高级物件，却对我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望公子割爱。”
哇哦，不愧是汇丰当铺的掌柜，这一句话就说了八百个意思。从一开始的试探身份，打探鹊玲的来历，到后面的警告不要狮子大开口。
可谓是一气呵成，邢婉月在心里为其默默鼓掌，但面上依旧不显。
“此物是我兄长在南面做生意时，与当地一穷苦夫人手里收的，如今兄长在外已站稳脚跟，便想带着母亲轻装上阵，去与兄长会合罢了。”
看着眼前回答滴水不漏的小公子，文修笑容越发柔和了。
“那么不知岳小公子想将鹊玲，卖多少银子呢？”
当铺买卖本该是由掌柜开价，如今让邢婉月自己报价，也算是给她买了个好。
邢婉月——你都给我递梯子了，但凡我多犹豫一秒都是对你的不尊重。
“二百五十两，就这一个。”
文修一愣，这价格刚好卡在他的底线之上，难道是巧合吗？可生意本就是有来有回，哪怕得到要想的结果，也不妨碍他再压一压价格。
做出为难的表情，“此价虽高出一倍有余，但鹊玲乃我珍惜之物，自再高的价格也是值得。”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我这就让季管事去我房中，将超出的一百两添上送来。”
“季管事。”
随着房门的打开，一阵带着梅香味的清风吹了进来。对面之人咳得更厉害了。邢婉月觉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
“咳咳咳去账房支一百五十两，再去我屋中，将柜子里这个月的药钱先咳咳咳先取出来，添在一起给小公子咳咳咳。”
虽说邢婉月内心知道这笑面狐狸是在压价，但看着他因为咳嗽越来越乌青的唇，还是忍不住同情心泛滥。
她扒拉着紫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挂件，递过去。
“再给你一个，不能再多了。”
看着对面之人满脸肉疼的样子，文修掩在手帕下的嘴角疯狂上扬，可真是一个好心肠的小公子啊。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看着自己手里的物件一秒空，邢婉月更后悔了，她也不想给的，但是奈何他这样子太像当年的肖涛了。
哎，恋爱脑要不得，想想挖十八年野菜的王宝钏。
“既然，你给了我玉葫芦，我也给你一个回礼吧”
看着面前之人忽然严肃的脸，邢婉月也不觉认真起来。
“这繁华的汴京城内并不安全，不时就会出现小孩离奇失踪，官府多年搜寻无果。虽基本都是乞儿，但你将与母亲离京之际，还是有个防备之心的好。”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邢婉月忽感背脊一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