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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 章 失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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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回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戌时二刻了。长公主那头他去瞧了,膝盖摔的严重,怕是有一段日子不能下地。额头上也擦破了一块,也不知道后头还能不能叫公主的额头恢复得光洁如初。

    不过这都不是皇上应该操心的事儿,自有一众太医们去伤脑筋。

    此时皇上正站在凤仪宫的门口,他看着匾额上大大的“凤仪宫”三个字,头一回对这座不知道来了多少回的宫殿有一种陌生感。

    他其实有些不敢进去。

    他当然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他还是迈开步子进了凤仪宫。

    令人惊异的是皇后并没有歇息,而是穿戴整齐地坐在凤仪宫的主位上。虽然一张脸蛋苍白如纸,但是身上的凤袍和头上的凤冠也 叫人不敢小瞧了这个病恹恹的女子。

    “皇上来了,坐,玉佩,给皇上上茶。”

    皇上并没有接皇后的话,抿着唇也不坐下,玉佩递过来的茶也不接。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皇后。

    等到皇后终于开始咳嗽时他才温柔的开口:“琬娘,为何要害了皇姐?”语气里头没有生气,没有质问,也没有怒气蕴含其中。至少玉佩没有听出来。

    皇后愣了一会儿神,倒不是因为皇上没有发火,而是自己已经很久没被叫过闺名了。

    琬娘,陈皇后记得很清楚,自己上一次被唤闺名还是出阁那日。她记得自己披着大红的嫁衣,头上也戴着凤冠,和现在戴的不一样,太子妃的凤冠比皇后的要小很多。母亲送自己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琬娘要好好的”。

    后来呢?后来自己成了太子妃,第二日父亲母亲就去了边关 。自己都没来得及回门,也没来得及去送一送,后来别人都是称自己“太子妃娘娘”,到后来成了“皇后娘娘”。没想到闺名再从别人嘴里唤出来时,自己还记得这么清楚。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

    皇后娘娘把到了父亲母亲身上的心收了回来:“皇上圣明,确实是臣妾做的。还请皇上下旨废了臣妾。”

    皇上看起来伤心极了:“这是什么话?你若不喜欢皇姐同朕说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叫皇姐摔一跤?”

    皇后嘴角上扬,露出来一个笑,可任谁来看了都不觉得这笑是真笑:“皇上的意思是,若臣妾想要什么只管说与皇上听?皇上都会满足臣妾?”

    皇上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乃一国之母,是朕的结发之妻。你要什么朕不能给你?”

    “求皇上开恩,放了臣妾父母兄长回了京城来同臣妾团聚。”

    皇上的脸顿时就爬满了无奈。其实他知道是皇后做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想叫皇上也尝尝失了手足之苦。皇后可没那个本事去害一害太后娘娘,可是一个并不大受宠的公主还是信手拈来的。皇上那时候就明白了,皇后这是要报自己叫他兄长去守边关的仇。

    其实将军去镇守边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一大家子除了嫁出去的女儿都去了各个边关就叫人难以寻味了。先帝几乎是把“忌惮”两个大字贴在了陈府门口。当然了,现在的皇上也不例外。

    皇后起身,穿着凤袍跪下:“请皇上开恩,臣妾一家多年未团聚,臣妾已记不清父母兄长是何模样了。求皇上许他们回来叫臣妾见一面。”眼睛里头是深不见底的祈求和思念。

    皇上没有理会跪着的皇后,自己在凳子上坐着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皇后,你是个聪明人。”

    “是,臣妾是聪明人。臣妾知晓自己入东宫不过是为人质,多年来臣妾的身子为何到了如此地步臣妾也明白。皇上,您送的药臣妾可有一次不吃?皇上怕臣妾生下嫡子叫臣妾母族生了反心甚少与妾同房,甚至叫臣妾的身子到了靠药吊着臣妾一口气臣妾也毫无怨言。柳昭荣和德妃各自生下大公主和大皇子臣妾也不曾在里头动手脚,若无臣妾相护,柳昭荣和肚子里的大皇子早就不存于人世了。皇上,求您看在臣妾这几年算是个合格的太子妃和皇后,求您开恩许臣妾和家人见上一面,即便是皇上要废了臣妾也使得。”不知皇后今日是吃了什么猛药,这一大串的话说的不带喘气的。

    皇上喝下第三杯茶,从凳子上头起身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你祖父曾助我父皇击退外敌多次,当时民间多有传言无陈将军则无李氏。你说你们陈氏没有反心?你说朕的父皇信吗?朕又信吗?你父亲母亲为何愿意去的边关?是朕许诺了娶陈家嫡女,也就是你做太子妃。你兄长倒是个明白人,无需朕多言就自请镇守峡关。朕确实要谢谢你护住了大皇子,可是琬娘,你要知晓,你们一家再无相见之日。”

    “皇上,臣妾不久于人世,臣妾心中唯一所念便是能再见一见父母兄长。还请皇上开恩。”

    皇上叹一口气,他算是看明白了。皇后应该是疯了,自己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了:“福宁,传朕旨意。皇后病重,即日起着皇后于凤仪宫内休养。除太医外若无朕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扰了皇后清静。后宫诸事皆交于德妃代管。玉桑目无宫规,但念其服侍皇后有功,赐自尽。”

    福宁早在皇后跪下的时候自己就把脑袋埋到了地上。听见皇上的吩咐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奴婢遵命。”

    皇上是五岁开始去尚书局读书的,也是五岁的时候离开了母妃住进了宫中前苑。

    福宁也是这时候开始服侍皇上的。福宁记得刚见着皇上的时候皇上小小儿一个,其实福宁那时候也是小小一个,由于比皇上大了两岁看着比皇上高大一圈儿。但若是放在同龄人里头福宁的个头也不算高。

    福宁记得刚开始伺候皇上的时候他跟皇上非常合得来,他甚至觉得他们本不是主仆,而是好朋友。当时跟福宁一起伺候皇上的太监还有三个,福宁已经记不清他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模样了。总之他们是做错了事被拉去打了板子,后来福宁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福宁知道他们是死了,他记得其中有一个太监是倒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茶水溅到了皇上的身上。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平日里福宁也犯过这样的错,皇上也就笑一笑就过去了。可坏就坏在这事儿被当时皇上的母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知道了。

    那个太监被抓去打了板子,皇上也被太后娘娘叫去给她请安了。

    后来福宁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太监,也再也没有同皇上说笑过。

    福宁公公其实只比皇上大了两岁,也才二十多岁。可是他已经习惯佝偻着自己的腰,脸上也因为常年对着皇上笑而有了皱纹。不认识的人若说福宁有个三十多岁也是有人信的。

    皇上带着福宁起身要走的时候皇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皇上的衣角,不过皇后并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双带泪的眼睛就那么看着皇上。就那么看着。

    直视天颜乃是死罪。

    皇上轻轻扯开衣角,从怀里摸出一方明黄色的帕子轻轻拭去皇后流到脸上的眼泪。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和皇后这么亲昵是什么时候了,明明这才是他玉蝶上头明媒正娶的发妻。

    “琬娘,莫要怪朕,朕也是为了万民。”

    皇后轻笑一声松开了已经没力气握拳的手:“敢问皇上,臣妾可算在万民里头?”

    “你乃是国母。”

    其实皇上同皇后刚成婚的时候也尝试着反抗过先帝给自己妻子送来的那些药,他也觉得自己的发妻美丽又温柔,怎么瞧也不像是父皇嘴里说的会谋反的那种人。

    可很快皇上就发现了自己的发妻有意无意的在躲着自己,会给他纳妾,会把她自己的婢子送给皇上。她说自己身体不好,皇上不信,武将家的女儿怎么会身体不好?

    后来皇后的身体真的不好了,皇上这才反应过来皇后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对她出手。

    不需要父皇多说他也明白了,自己和发妻原不是一路人。

    多年来皇后就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的心思,连告诉她叫她兄长去峡关驻守的时候皇后也只有一句“为皇上分忧乃是兄长的福气”。

    皇上到底还是没正面回答皇后的问题,带着福宁大步出了凤仪宫。出了凤仪宫皇上才发觉这好像是自己头一回这么轻松地出了凤仪宫。从前每次出这座宫殿时都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心头,直到今日那些压着的玩意儿才算是消失不见。

    废后当然是不可能的。皇上才登基不到两年,人家升了高官也没有两年就休了发妻另寻新欢的。更何况还是从太子一跃而上成了皇上呢?

    皇上出了凤仪宫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他想寻个人说说话。

    可是放眼整座皇城里头又不知道自己一肚子的话该像谁说。福宁可以吗?那当然是不行的,不论皇上说什么福宁好像除了弯腰点头就什么都不会了。在皇上眼睛里头福宁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棵歪脖子树。

    皇上小的时候就这么想了,虽然把人比作一棵树好像不太恰当。不过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恰不恰当的?长大之后皇上也还是这么想,不过理由却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小时候觉得福宁像歪脖子树是因为他总是弯着腰,小太监的衣服也是褐色的,冬日里福宁的头上总是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远远瞧上去还真有些像一棵单薄的小树苗子。

    后来皇上是觉得福宁不但弯着腰,还不会发出声音。他走路几乎是没有声音,有好几次皇上都被他吓一跳。不过后来就渐渐的习惯了,换个叮咚响的太监皇上觉得自己肯定用不惯。也信不过。

    皇上最后决定去一趟慈宁宫。毕竟皇后这个事儿不能叫其他妃嫔们知道了,但是太后不一样,皇后以前的事儿太后娘娘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那些叫皇后吃坏身子的药方子好些都是太后娘娘寻来的。

    太后娘娘轻易是不出门的,宫里头也有传言,说是太后娘娘从前斗赢了太多的妃子娘娘。为了皇上能当上皇上要了不少皇上兄弟们的命。太监女使更是自不必说,据说宫里那口枯井里头就有好几个人是太后娘娘叫人扔下去的。

    这些谣言的真假暂且不论,总之这些传言出来没多久散播的人都没的一干二净了。太后的传言也从“心狠手辣”变成了“常年理佛”和“不问世事”。

    不过太后倒也不是从来都不出门,前头选秀那会儿人家就出来给皇上挑小老婆了。只不过最后由太后娘娘亲自点出来的只有颜常在一个。

    皇上其实也不大来慈宁宫。他登基之后太后就说了自己无心世事,剩下的年月里只想做个老妇同青灯古佛相伴。

    青灯古佛是有了,不过太后怎么能只做个普通的老妇呢?况且太后也不是老妇,她明年才到不惑的年纪呢。

    寻常人家里头三十九岁或者能称自己一句“老妇”,毕竟寻常人家起个高烧或者一场风寒就能叫人丢了性命。可太后娘娘受天下万民供养,慈宁宫里头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前任太医署署令日日守着。莫说是一场风寒,只要不是什么绝症都能叫太后娘娘安安稳稳的活到六十多岁。

    但是据说这位署令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太后娘娘自从皇上登基后精神头就一日比一日好。也没了从前那股子柔弱无骨的劲儿,据说走路也不用姑姑们扶着,用膳也不需太监在一旁给她布菜。

    太后虽然是常年礼佛,不过在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下到底也没有茹素。鱼啊肉啊还是照样挑最最好最最新鲜的送去慈宁宫。据说一日里就要专门往慈宁宫的小厨房送去满满三车的食材,一车子鱼肉鸡鸭蛋,一车子素菜,水汪汪绿油油的。还有一车子的水果。

    只是这几车子吃食能有多少进太后娘娘的肚子就没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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