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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雷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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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唯像是有天大的委屈憋在心中,红着眼眶缓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口道:“叫姐姐见笑了。既有姐姐这话我便放心了。妾也不会担惊受怕了。给姐姐带了些把玩的器具,还望姐姐笑纳。”

    卫宛才已经叫姜唯彻底转晕了。说她是来投诚的,又扯着柳昭容的幌子委屈了这么一大通。说是来告状的…来找她一个宛才告昭容的状。卫宛才相信姜唯不会这么糊涂。

    即便她想不明白又怎么样?还是得应和着,莫看她位份比姜唯高些,可姜唯位份再低也是有封号的。有封号就是有脸面,就是有前途。卫宛才从前在王府时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罢了,挽了发髻放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房里,比起那些给皇上端茶送水的女使们略得脸一些。皇上登基后念着旧情赏了个宛才来当当,所以卫宛才对这位舒敬训可谓是客气至极,说不定人家什么时候就爬的比自己高了呢?

    “何必如此客气,也不是什么大事,且放心吧。有皇后娘娘庇护,定不会叫你被欺负了去。”

    姜唯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今日她来这一趟,特意磨磨唧唧了一个多时辰。任谁想都觉得姜唯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一派,皇后这张旗子她是要扯的,但又不能扯得太厉害:“多谢姐姐开导,妾已扰了姐姐多时了,妾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不扰姐姐了,妾这便告退了,姐姐若得空只管去降华阁坐坐。皇后娘娘赏了妾不少新奇摆件儿,届时姐姐挑几样带回来。”

    卫宛才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尊大佛送走,可心里的话到了嘴上却拐了个弯:“现下且早得很,妹妹不如在怡和园用了晚膳再走,到时我送你一程。”

    姜唯行了一礼摇摇头道:“姐姐留妾用膳是妾的脸面,本不该推辞。只是到了怡和苑若不去瞧瞧雷御女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且妾的降华阁离怡和苑尚有些路程。还请姐姐不必送,妾告退。”

    姜唯既说还要去拜访雷御女,卫宛才不好再留人,差了妙心好生把姜唯送去雷御女处。

    妙心回来时看着卫宛才哭笑不得:“主子,舒敬训简直像个泥鳅,哪有这般作态的嫔妃?”

    卫宛才的表情同妙心也有七八分相似:“谁说不是呢?我本不是官家出身,也不知道那些个大人夫人的如何教的女儿。这到怡和苑来哭哭啼啼又是告状又是委屈的我也是头一次见。”卫宛才招招手示意妙心走近些:“莫不是皇上喜欢这样小女儿家作态的?”

    妙心摇摇头:“婢子也不知,不过瞧着周训仪倒不像个爱哭闹的。”

    卫宛才像是燃起了斗志,没过一会儿又像被泼了一盆凉水蔫着脑袋道:“就算是皇上喜欢这般娇娇的又如何?满宫的人都学得,唯独我和柳昭荣学不得。谁不知道我和柳昭荣都是婢子出身?若是叫人知晓我对着皇上哭哭啼啼地只怕人家的牙都要笑掉两颗来。”说着把茶盏盖子磕得啪啪作响。

    雷御女迎了姜唯到殿里的时候姜唯仿佛到了玉芙宫:莫说陈设摆件了,待客的茶盏也是两三套不同样式的茶具拼拼凑凑凑出的八大样来。大殿只有两个巴掌一般大,姜唯和雷御女带着各自的婢子进来之后只觉得再不能容纳一人了。倒的茶也是最普通的苏红。

    雷御女坐在一旁的客座上右手都有些打颤,姜唯注意到雷御女此时两边脸就像是熟透的果子一般红彤彤的。她像是看不见雷御女的窘态,坐下便喝下满满一盏茶,又招呼雷御女的婢子果儿再倒一盏,这第二盏虽也是小口小口地喝,但也几息之间就又喝完了。

    一旁的雷御女看的是目瞪口呆,以前她不曾发现这苏红有什么好喝的。莫不是舒敬训的舌头要灵一些,能把苏红品出来个一二三四?这下雷御女是手也不颤了,脸也不红了。

    倒是后边站着的云汐云锦两个觉得脸开始有些烧得慌。

    姜唯往肚里灌了两盏茶才觉得缓了过来,只觉得心也不烧了,喉咙也不干了。这才皱着眉开口道:“妹妹宫里怎的吃这般碎苏红?可是尚宫局的人克扣了你的份例?”

    啊?不好喝吗?雷御女楞了一下才赶忙起身请罪道:“舒姐姐恕罪,御女的份例向来如此,不曾有什么克扣之事。”

    姜唯注意到雷御女请罪时后头的果儿倒是没有动作。真是见了活鬼了,不论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姜唯都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婢子。刚刚姜唯光顾着喝水不曾注意到,现在细细地打量了果儿一番却发现她冷眼瞧着自己的主子请罪,自己却是默不作声。

    就好像此刻卑躬屈膝的不是自己的主子一般,或者说果儿觉得自己此刻是不需要卑躬屈膝的那一个。

    姜唯顿时就冷下脸来,平日里自己虽把云汐云锦两个看得重。可也时刻叫她们记住姜唯是主子这回事。两个云也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且姜唯父亲乃是礼部员外郎,从小姜府的规矩礼数便比其他府上要严上几分。

    “不必多礼,此事原不是你的错处。那个婢子,你过来。”姜唯对着果儿招招手。

    云汐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姜唯的意思,她也是在姜府里长大的,也同果儿一样是伺候人的婢子。果儿没有和雷御女一起屈膝的时候她就直觉此人不对劲。

    被点到名的果儿有些纳闷,她本是才入宫半年的小女使,规矩还没学完便被指到了怡和苑伺候当时还是更衣的雷御女。雷御女身边只这一个婢子并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冷不丁得叫姜唯唤了一声还以为是主子瞧上了自己要带回降华阁。

    这怡和苑可没什么油水可捞,雷御女自己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哪里还有多少余钱打发这些女使太监呢?

    果儿顿时喜笑颜开:“婢子果儿,但听舒敬训差遣。”

    姜唯已经换上温和的笑:“你主子是个好的,想必你也是个好的。你们主子的茶不好,我有心赐你主子一些云雾,你且同我带来的小流子一并去降华阁拿了罢。”说毕又扭头对着云锦吩咐道:“你且带这个小婢子去寻小流子,去我的库房取一斤云雾来交给这个婢子,再取三匹步并一对玉如意来。小流子且不必回来了,回了降华阁,等到申时给我传膳罢。”

    云锦忍着笑:“婢子遵命。”

    这回就算果儿是跟木头也听出来了不对劲,连忙开口道:“主子,婢子一人怕是拿不了这许多器物,还请舒主子令流公公送婢子一趟。”

    “小流子要给我传膳的,其余个毛头小太监我用着不放心,身边唯有一个小流子是个得用的。”姜唯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果儿还想说些什么,只听见云锦大喝:“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我们主子的话岂有你辩驳的道理?你若想被我禀了尚宫局的姑姑们治你个以下犯上便继续说。不得用的东西,难道叫你来做主子的主?”说2便上前将果儿拉下去了。

    姜唯在心里给云锦竖了好几个大大的大拇指,想着回去之后定要赏云锦两个大大的荷包。转头看向雷御女,只见她原本缓和下来的身子此刻又抖如筛糠。

    姜唯对雷御女越发好奇了:“你莫怕,我只是瞧出来了果儿是个不得用的。想必是尚宫局的人拿她来糊弄你。”

    雷御女刚想起身回话,又被姜唯按了回去。索性不在推诿,坐着回了话:“多谢舒姐姐,妾从前家中不曾请过婢子来服侍。故妾也不知宫里的婢子应当是个什么模样,妾的规矩也是入宫前姑姑才教的。学规矩的两个月妾现在想想都害怕的紧。对了,舒姐姐可否告知妾果儿错在何处?”

    姜唯对着云汐点了点头,云汐上前一步对着雷御女行来 个礼:“请雷主子的安,宫中有主子的婢子向来都是主子的臂膀和脸面。和在膳房和针线司不同,像婢子和果儿这般主子身边服侍的婢子需时时牢记时时将主子放在第一位。方才雷主子向我们主子请罪,果儿毫无动静。”

    雷御女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来,她一直觉得姜唯是在敲打自己。但又不知自己一个只侍寝一次的小小御女有什么可值得敲打的。

    雷御女定定心道:“原来如此,多谢舒姐姐了。妾入宫前不曾被服侍过,也不知如何同下人们相处。虽知晓打点下人的道理,奈何妾入宫后从家中的银子已嚼用地七七八八了。”说着便苦笑一声。

    这种事情在宫里并不稀奇,雷御女家中其实并不算拮据,也是吃喝不愁嚼用不少的。临进宫时家中也封了二十两银子叫雷御女上下打点用。二十两银子听着不多,实则够雷御女一家上下大半年的嚼用了。雷御女本以为靠着这二十两银子能在宫中求一个立足之地。可进宫后她傻眼了:打发下人要银子,想进些好饭菜要银子,想喝些上的了台面的茶叶要银子。同卫宛才住在一起,头一次见礼要备上不薄的礼要银子。

    如此一件件的花销算下来,在姜唯得封敬训的时候雷御女发现自己的银子已经花的七七八八了。够自己一家人吃穿大半年的银子带到宫中半个月就花的七七八八了。姜唯晋封的贺礼又不能不送,雷御女知道若是自己不送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和新得宠的舒敬训作对。到时就算有二百两银子也在宫里头没了活路。只能送去一对自己出生时祖母送的银镯子。

    这对镯子已经叫她戴了许多年了。祖母前几年也没了。

    姜唯拍拍雷御女的手:“何必谢我?这本不是你的错处。茶的事也并不是你的错处,今日我来怡和苑,除了来寻卫姐姐说话,也是来特意寻你的。”

    “寻我?”雷御女愣了一下,她当然听说了那日姜唯和柳昭荣斗法,只是这样勾心斗角的事原轮不到她一个御女来。下意识里就觉得姜唯要将自己当箭靶子使,顿时就汗毛竖起心生警惕起来。

    姜唯接过已经处置完果儿回来的云锦手中的小锦盒。雷御女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恭贺姜唯得封敬训时打发人送去的贺礼。她绝不会认错,这盒子还是使了银子打发尚宫局的一个太监寻来的。

    姜唯将那锦盒打开,露出两枚带着淡淡光泽的镯子来:“这本是你的东西,我一瞧这镯子便是一直有人带着。你且拿回来罢,我收了好几口箱子的礼,本不差你这一对镯子。但这镯子想必是你极为重要的人送的,否则不会等自己图穷匕见时再拿出来。”

    雷御女忍着眼泪问:“图穷匕见乃是何意?”

    姜唯一时没跟上雷御女的想法,眨了两下眼睛再回答她:“人被逼到末路时所寻的法子称为图穷匕见,你幼时不曾念过书?”

    雷御女此时已经把什么警惕什么防范踢出了七八丈远:“妾不曾念过书,却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妾有一兄长,幼时兄长去念了书下学便会教妾,后来渐渐长大了便不教了。”

    姜唯点点头:“如今世道本是如此,送女儿读书习字的人家少之又少。你这镯子是何人所赠?”

    “回姐姐话,妾母亲曾告诉妾,此乃妾降生时祖母所赠。可惜祖母已不在人世了。叫姐姐见笑了。”

    姜唯微叹一口气说:“不必同我客气,既是你已故的祖母所赠,我便物归原主了。今日这两杯茶便顶了这贺礼罢。莫要推辞,对今日的我来说这两杯茶可比这镯子更叫我高兴。”

    雷御女接过云锦手里的锦盒,捧着它郑重地向姜唯行了一个礼:“舒姐姐大恩,妾记着了。若以后有妾的用处,还请姐姐只管开口。”雷御女已经想明白了,就算是为着镯子叫姜唯差遣差遣自己也是未尝不可的。

    姜唯把人扶起来接着说:“你不必如此,我同你本没什么交情,只当是还你镯子的一番心意。这镯子有心人一看便知是有人精心爱护的,不论是谁送来的我都得寻个机会送来。对了,这个果儿你打算如何处置?你若有心叫她回来伺候,一会儿我便叫她吃些苦头记一记再回来。若你有心换个婢子服侍,我自有法子给你换个贴心的。”

    雷御女只当自己说的太直白了叫姜唯跟她客套几句,见姜唯如此说也不再提什么用处不用处的。左右这事她定会牢牢记住:“果儿嘛···”

    雷御女忽然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是头一回被人服侍,也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能左右一个人的命数。思量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若论伶俐果儿是不缺的,只是好像有些太伶俐了。妾总觉得果儿日日打着妾那些份例的想法。”说着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还请舒姐姐替妾换个忠厚的婢子。”

    普通乡间女子入宫后头一次左右了一个婢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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