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章 怡和苑
“主子终于醒了，现下已是辰时三刻了。”云汐云锦两个异口同声道。
姜唯先是一愣，后来又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脸色：“只怕六宫都要知道舒敬训是个大懒虫了。”
云锦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说到这个，婢子得问主子讨个赏。婢子卯时二刻便叫人送了水来，同时又打发小流子去传了膳。想必现下大家都觉得主子不到辰时便起身了，只是不曾出寝殿门而已。婢子就知道主子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姜唯眼睛里都冒着仰慕的光：“好云锦，定少不了你的赏钱。等你到了年纪我定要给你寻个好夫婿。”
云锦没想到主子的赏是这个，顿时脸一红：“主子莫要打趣婢子，婢子要一辈子伺候主子的。主子赏的赏钱婢子就却之不恭了，夫婿就免了罢。”
姜唯嘿嘿坏笑：“你个财迷。对了，把膳端来吧，饿死我了。不是说传了早膳吗？”
听到这句话云锦也不跟姜唯打趣了，云汐也不在一旁笑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挤眉弄眼，最终还是云汐沉不住气道：“回主子的话，婢子们怕叫人瞧出来主子没醒。早膳被婢子两个···吃了。”此时的云汐头也不敢抬，和她方才吃早膳时吃的头也不抬叫人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姜唯一楞：“啊？”
此时膳房洗碗的小太监恰好要收拾降华阁送回来的食盒，打开一看感叹道：“舒敬训昨晚想必是真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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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苑
一位女使从外头进来，走路时一丝声音也不见。只见她走到一位着并不出彩的青底海棠花宫裙的人旁行了一礼：“主子，主子所料不错。瑶华宫那位娘娘方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是进贡来的茶具都摔了一套。”
卫宛才停下手里的针线一笑：“都坐上昭荣的位置了这气还是沉不住。罢了，我也一样闲不下来。做过伺候人的婢子就一辈子也闲不下来。她也是，我也一样。妙心，你是那位会叫柳昭荣活到何时？”
妙心像是对自家主子说这些个要挨板子的话已经习以为常，思索了一番说：“左不过何时有新的皇子出世了。”
卫宛才点点头：“不错。你说舒敬训会来怡和苑吗？”
“主子，若她不是个蠢的就会来的。”妙心这次回答没有思索
卫宛才叹一口气：“就怕她是个蠢的，又怕她是个聪明的。”
卫宛才敢在妙心面前说这些话也是有保险的。卫宛才本是皇后从陈府里头带来的家生子陪嫁。后因皇后娘娘身体一直不见好便开了脸伺候了还是太子的皇上。后来皇上登基，王妃成了皇后娘娘。卫宛才也得了个宛才的位份。只是家生子一般都是随主家姓，卫宛才本也姓陈，后来冲撞了皇后娘娘的姓便改了姓随了她母亲的姓。
王妃和皇后娘娘是天差地别的两个身份。王府后院有人同王妃同姓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可皇后娘娘就不同了，后宫里谁能同皇后娘娘一个姓呢？谁也不能。就像皇室姓李，这天底下就再也不许别的人家姓李了。
后宫就是皇后娘娘的天下。
姜唯自从知道自己近子时才回降华阁的事传遍后宫后便一心窝在降华阁绣了十来日的帕子。
这十来日皇上那叫一个雨露均沾，把新进宫还没侍寝的嫔妃们挨个睡了个遍。只是值得一提的是周常在和雷更衣侍寝第二日都同姜唯一般晋了位份。雷更衣更是突飞猛进越过了娘子直接成了御女，只是还是没有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资格罢了。
周常在现在已经是周训仪了，更值得一提的是周训仪得了晋封的第二日又坐上了凤鸣轿。三日坐两回凤鸣轿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众人虽然诧异但见到周训仪的脸时都选择了闭嘴。
“真是雷御女去侍寝时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只簪了朵花儿叫皇上追问了，皇上慈悲才给她封的御女？”姜唯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听着云锦打探来的消息。
“且不止呢，听说雷御女打点的钱都没有。在怡和苑若没有卫宛才照应着些只怕下头伺候的婢子也能骑到她头上。”云锦今日的消息只管叫姜唯听个够。
姜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卫宛才是谁。实在是卫宛才平日里给皇后娘娘请安也不说话，平日里除了见礼又没打过什么交道这才记了起来。忽然她记起来好像入宫前王姑姑好像提过卫宛才是皇后娘娘身边出来的人，自己还暗暗记下过要去同她交好。
“再说说周训仪的，可有什么新消息？”姜唯接着问道。
云锦就知道自家主子没听够，故意闭嘴不说了。惹得姜唯朝她扔了一块碎银子扬言要给她减月例银子才说道：“说道周训仪，咱们合该谢谢她。前段日子主子午夜回来的事可谓出尽了风头，现下这风头都掉了个个去了周训仪身上。”云锦去了门口瞧了瞧，又将门带上，确定无人偷听才继续小声说：“婢子还听说周训仪头一回侍寝时叫皇上惊地直挪不开眼。险些叫皇上把人留在太极殿留宿了。次日就封了训仪，柳昭荣娘娘气得又是摔杯子又是摔碗的。动静大得将大皇子都吓哭了。”
姜唯惊呼一声：“此话当真？柳昭荣气归气，吓了大皇子便是她的不是了。话说皇上留宿周训仪和柳昭荣吓哭大皇子这般隐秘的事你们如何打听来的？我竟不知降华阁如此藏龙卧虎。”
姜唯不问还好，问起这事来云锦想想都想笑：“主子有所不知。柳昭荣虽做了一宫主位，或许是从前伺候过人。这才当了一年多的娘娘还不曾摸清楚门道，婢子听说瑶华宫的宫人办差事几乎是没有油水可捞，也难得什么赏赐。整日里靠着份例银子过活，小流子使些银钱请瑶华宫的洒扫太监吃酒，那小太监就直抱怨昭荣娘娘日日不是摔盆就是砸碗。至于皇上留宿的事情也是宫里不知何处得来的风声，真假却是不知了。”
姜唯听得直捧腹大笑。点点云锦的额头：“幸好我平日里不曾少了你们的赏赐，若有人找你们吃酒不许将我赖床的事儿交代出去。”
云汐且不论，云锦倒是听出来姜唯话里敲打的意思了。起身做男子模样给姜唯做了个揖：“小的遵命。”把姜唯惹的又是一顿好笑。
宫里的太监们无依无靠的，只有银钱才是他们最得用的东西。柳昭荣从前也是宫里的宫人，这一点她当然懂。不给下面的人油水可捞要么是人吝啬，要么就觉得这些子小太监宫人们成不了什么气候，给与不给都一样。
柳昭荣平日里是不是吝啬姜瞧不出来，毕竟人家平日里摔的杯盏都是进贡来的。可是若真如云锦话里所说，那么瑶华宫只是金玉其外，内里却是个漏风漏雨的。
姜唯默默地把柳昭荣从危险人物里划了出去。
如今姜唯的风头已经过去了，盯着降华阁的人也少了许多。姜唯打算今日去会一会卫宛才。
是敌是友总要接触接触才能确定的不是吗？其实姜唯并不是很想去，倒不是她害怕或者想避开卫宛才。笑话，连柳昭荣她都不惧，何况一个宛才？只要她一想到皇上说给她解释的机会心里就发甜。
她纯粹是嫌卫宛才的怡和苑太远了。怡和苑的位置其实也不错，可比起降华阁来着实差了了不少。恰好怡和苑在南边儿，降华阁在北边儿，姜唯又没有轿辇坐。一步步走过去将近要半个多时辰。
所以姜唯特意吃得肚子溜圆便出发了。权当消消食，她是这么想的。
跟在身后的云汐扶着姜唯，云锦拿个个看上去就普普通通的小盒子。今日小流子也跟着主子一起出来了，也不是因为得了脸，而是姜唯要送给卫宛才一对玉如意。虽然不大但颇有些分量。姜唯不想苦了跟着的两个娇嫩的小姑娘便想到了小流子，这桩在主子面前露脸的好差事才落到小流子身上。
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怡和苑。姜唯今日特意穿了一条白色绸缎底镶几颗小小的东珠纱裙，头上也只别了一个玉兰花点翠华胜。只为走起路来轻松些，也是怕走这么多路热着自己。她们一路边走边说笑，走到怡和苑门口时还不觉得累。
姜唯一行人方到门口卫宛才便带着妙心出来迎接了：“妹妹真是稀客，这么远的路也不怕累着。若有事寻我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便是，叫妹妹走了这么久倒是姐姐的不是了。”说着便挽起了姜唯的手。还未到厅堂便吩咐妙心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沏杯薄荷瓜片来叫舒妹妹散散热，若是舒妹妹热出了好歹可有你们果子吃。”
妙心回道：“婢子这就去。”
姜唯其实并不习惯卫宛才对自己的热情。和杨宛才不同，好歹在闺中时姜唯同杨宛才也勉强算得上是相熟。卫宛才除了在给皇后请安时说过几句话再无其他的交情。
不过入了宫嘛，面上还是要接过去的。姜唯笑着道：“姐姐何必如此忙活？我方才用了膳，肚子且撑得慌，且日头也并不真晒。来怡和苑看姐姐也正好消消食，本该早就来瞧姐姐。无奈姐姐也知晓，妹妹近日实在是不宜出门，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妹妹这话就见外了，我何尝不知道在宫里的难处？这段日子想必你也是寸步难行，何来怪罪一说？若是妹妹不出门能得个万事顺意，那我只盼着妹妹日日都待在宫中绣花。宫中可还住得惯？可有缺的物件儿？若有什么缺少只管打发人来我这取，我虽没什么好东西到底也在宫里一年多了，一些个器具陈设还是有的。”
姜唯来怡和苑前其实担心过卫宛才是否同柳昭荣一般···喜怒形于色，此时看来卫宛才应当是个有些手段的。这一番话说的多好啊？每个字都在为了姜唯着想，脸上的神色也略显沉重。任谁来看了都觉得这是一对好姐妹。
姜唯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姐姐不怪罪妾就好，妾在宫里也有月余了。起初是有些住不惯，现下已习惯得很了。降华阁也极好，吃穿用度倒是都不缺。有劳姐姐费心了。”说着一杯温的薄荷瓜片便由妙心送到了姜唯手上。
姜唯此时嗓子已经极难受了，走了许久的路又说了一番话。此时一杯不烫甚至有些发凉的薄荷瓜片送到她手上她恨不得吃下三盏。
姜唯轻轻抿了一小口茶缓了缓嗓子的不舒服。接着她对着卫宛才道：“果真是解暑的好茶，多谢姐姐了。卫姐姐，今日妾来，实在是有事想求姐姐解惑。”
卫宛才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妹妹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姜唯起身想行礼，膝盖没来得及弯下去便被直呼客气的卫宛才拖住了。索性她也不再客套，坐下来开口：“姐姐有所不知，妾入宫不过月余。唯一同妾有些情分的杨姐姐也是同妾一日入宫的。宫里的姐姐妹妹们都是好相与的，皇上圣恩抬了妾的位份叫妾的日子好过些。可那日给皇后娘娘请安，姐姐也是在的。妾不知如何惹了柳昭荣娘娘不快，若无皇后娘娘只怕还不知该如何收场。这几日妹妹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还请姐姐为我解惑，如何能叫柳昭荣去了对妾的不快？妾实在惶恐。”
卫宛才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日请安她自然也是在的。不过不论是那日也好，今日也好。姜唯看着都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惶恐也好食不下咽也好卫宛才都没看出来。不过她也能猜出来今天姜唯来干什么来了。
“你啊，就是胆子太小了。你有所不知，昭荣娘娘本是太后娘娘赐给皇上的女官。后来一朝得了大皇子成了昭荣。不过昭荣娘娘生大皇子时不算顺利，足足一日一夜大皇子才落了地。此后皇上便叫昭荣娘娘安心养身子，平日里皇上虽常去瑶华宫陪昭荣娘娘，但少有留宿。昭荣娘娘怕应当是怕你叫大皇子不痛快了才如此。你也不必慌，若是吃了亏还有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给你撑腰。”卫宛才挑了能说的婉转地说给了姜唯听。
“多谢姐姐解惑，只是求姐姐给我拟个章程。”姜唯穷追不舍。
卫宛才也听出来了，姜唯明着是来求个章程，实则是来向自己交好。或者说是来向自己身后的皇后娘娘投诚来了。这种她乐享其成的事又怎会拒绝：“妹妹放心，不必拟章程。你的意思我明白，妹妹只需明白清者自清的道理便可。”
姜唯此时眼眶已经红了，莫问她是如何红了眼的。入宫多日，只要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周夫人便有止不住的思念涌上心头。：“多谢姐姐，叫姐姐见笑了。”说着便拿了帕子拭眼睛，不敢叫眼泪流下来，瞧着可怜极了。
卫宛才一时都分不清姜唯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了，见此情形只能劝道：“妹妹这是何苦呢？都是这样过来的，莫着相了，其余的姐妹们都是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