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宫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已是到了穿纱裙的季节了。
两个月来其实姜唯过得极松快,王姑姑教了她给娘娘们请安的规矩,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规矩,再有一桩服侍皇上的大事规矩便再无可教。
姜唯除了学如何服侍皇上时脸色羞红不肯放开了学再无其余破绽。王姑姑也对姜唯信心十足,也是想卖她的好,悄悄的告诉了她同她一道入宫的那位周常在不单单是因家世封了常在,也因为这位周常在实在是美的太出众了。简直叫人挪不开眼。选秀时得了皇上亲自夸了一句“出水芙蓉”,便留了牌子封了常在。
可惜中将郎实在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本朝又重文轻武,否则这位周常在绝不单单是个常在。
今日是五月初八,按规矩姜唯应未时入宫,今日王姑姑难得放她睡了个懒觉。足足在床上赖到辰时姜唯才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今日有大朝会,但算着时辰姜父也快回府了。
姜唯起身梳妆,王姑姑亲自来给她更衣盘发。挽了一个极精美的单螺髻,王姑姑给她挑了一身月白色底青色如意纹暮光纱裙,直叫人挪不开眼来。簪一个通透无比的如意玉簪。同她身上的如意纹相同,应了那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王姑姑心下满意,由着云汐给姜唯上妆。待姜唯梳妆完毕用完膳已是巳时。
她今日并未先去给母亲请安,虽进了母亲的万宁阁,但脚步一转去了偏院。
姜观棋尚不满十岁,又不良于言,周氏实在不放心她开院别住。便留着她一直住在万宁阁的偏院。
姜唯进门时姜观棋正在写大字,见着长姐进来团团行了一礼。姜唯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寻了椅子坐在姜观棋身边。
“长姐今日便要入宫了,偌大一个姜府,长姐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你自小不良于言,生出来连哭都不会,不知受了外界多少非议。长姐答应你,若长姐有出人头地那一日,定要给观棋寻个好出路,好不好?”
姜观棋听见姜唯说不放心自己的时候便开始哭,捏着一支笔在纸上写下:“观棋无需好出路,唯愿长姐一生无虞。”
姜唯大惊,小小的女孩儿还不满十岁,竟如此懂事?再看那一手字,饶是姜唯如今已十六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能写出这一手字来。想必这个妹妹一日到头不能同人言语,心思都放在了写字上。
姜唯不知父亲知不知道这回事,决定好今日务必要将此事告诉父亲。姜唯忍了忍心下的骇然再道:“若你在家无事,可去寻你兄长学一学下棋。人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观棋虽是女子但也是君子,何不应了这个名字去学一学下棋?”
姜观棋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去学。姜唯只希望妹妹莫要着了相,一门脑子钻在练字里不再出来了,眼下瞧着是有些木讷。但也没法子,哪有不良于言的孩子心性跳脱的呢?
姜唯捏着帕子出了偏阁。云汐扶着姜唯,感觉到姜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知道主子一早就是准备去寻夫人,只是不知为何又拐了个弯去寻了二小姐,也不知为什么主子的手有些发抖。
姜唯到主屋时,远远地便听见周氏的声音:“糊涂!唯儿入宫能带多少东西?这些摆件不带也罢,都是些金玉其外的。多多取些银票来,兰珠,去房中开了我匣子里最里头的盒子,把里头的银票尽数取来,既刻就去。”
姜唯又停下了脚步,云汐这回明白了,主子自小在老爷夫人身边长大,不曾离开过夫人身边。如今怕是不知道该如何同夫人告别,毕竟入了宫便是一辈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云汐能感觉到姜唯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姜唯的手抖的越发厉害。云汐吃力地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姜唯的后背,足足缓了一盏茶,姜唯才收拾妥帖进了主屋。
“母亲,不必收拾太多物什,前日不都收拾妥帖了吗?不必再给女儿备上银票了,尽够用了。母亲的陪嫁还要留给廷源和观棋,现下又多了一个廷山哥哥。且留给他们罢,女儿不缺银子花,再者宫中也有份例。”
周氏摇摇头道:“廷源自有你父亲操心,观棋那一份儿娘留了,你别担心,那劳什子的义兄都已娶妻了。了不得他儿子娶妻为娘赏些物什打发了便是,你莫忧心,家里不缺银子。”
周氏走近,贴着姜唯小声再道:“宫中万处都需银两,娘怕包袱里带多了查验时惹人猜忌,打发人把银票都缝在里衣里了,等你进了宫悄悄地取出来。”
姜唯哭笑不得,鼻子一酸,究竟还是落下泪来。周氏瞧见忙给她擦眼泪:“我的儿,莫哭,今日是你进宫的大日子,哭是犯忌讳的,若是被你那王姑姑瞧见了可了不得。”虽是如此说着,周氏自己也红了眼眶。
姜唯是不能带多少东西进宫的,收拾起来也简单:两身华美无比的衣裙,一个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妆匣子,里面尽是些不精致但分类重的金钗玉镯。另有一方小小的盒子,里面是精致的钗环首饰,这一方盒子都是姜唯自己穿戴用的,前面那妆匣子想必是拿来贴补姜唯的。那样重的金钗现下谁会戴呢?还有几条帕子一叠银票。当然这一叠银票是明面上的。
云汐也给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她的包袱就更简单了:一身换洗衣服,几个荷包和一个匣子。荷包看样式应当是周氏差人做的,全都一模一样,里面装了赏人的小物件儿,匣子里则是云汐自己的细软,留了大部分给兄长,剩下的则带进宫中自己嚼用。
姜唯食不知味的用完午膳,膳桌上只有她和周氏并观棋三人。王姑姑就在一旁守着,母女俩也不敢说多了话免得多说多错,至于姜安礼和姜廷源?如今他们已不能同姜唯一张桌子用膳了,即便是亲父亲和亲弟弟,姜唯得封训仪,他们已是外男了。用完膳已过了午时,姜唯应出发了。
云汐提着两个包袱扶着姜唯走到姜府门前,身后呼啦啦跟着所有的姜家人。此时已经出府,姜唯已是名副其实的训仪主子,不能再向姜家长辈行礼。
只听姜家众人下跪道:“恭送训仪主子,望主子顺遂无虞。”姜唯一忍再忍,终是把泪意憋回了肚子里道:“免,还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望廷源榜上有名能为朝廷出力,望观棋从此再无病无灾。女儿这便去了,诸位不便再送。”说完不等云汐相扶,姜唯自己提着裙子上了马车,坐在马车里面咬着嘴唇忍着哭意,若是被人瞧见自己今日哭——姜唯不敢想是个什么后果。
马车吱呀吱呀的滚着,今日不是德叔送姜唯,而是宫里预制的马车来接。赶车的车夫是个有了年纪的太监,是了,宫里除了女人就是太监。
侍卫禁军太医等虽说也在宫中当差,但是到了时辰便会出宫回家去,晚上不在宫中留宿,能在宫中长长久久的住下来,除了皇上是个男人,其余不是女人就是太监。
这个赶车的太监想必赶了许多年的车,车速不快也不见一点儿颠簸,姜唯坐在里面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发饰弄乱了或是衣服颠不平整了。午时三刻姜唯便到了宫门口,下车时姜唯总算是明白马车为何行的如此慢了——宫门口停着七八辆马车,并七八个美人儿同她们的教习姑姑。
秀女们入宫是有特定的时辰的,今日她们需未时入宫,但入宫也是要分个先后的。例如今日第一个入宫的应该是杨姑娘杨宛才,但她绝不会是第一个到的,比如现在,杨宛才应该是最后一个到的。而姜唯这个训仪主子,则是第二个入宫的,云汐扶着姜唯走上前去,众人都屈膝行了一礼——不用说她们也明白今日越是晚到的人位份越高。
姜唯受了这一礼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自己也站着偷偷打量着她们:有两个秀女带着婢女一起入宫的,其中一位叫姜唯看了都止不住赞叹貌美不易。想必这位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周常在了,一想到这位周常在跟自己娘亲一个姓姜唯就隐隐地有些膈应。
另一位想必就是颜常在了,这位颜常在长得还真是…好生养。想必是太后娘娘看中的罢?反正姜唯是没瞧出来这位颜常在的腰肢儿在哪。另外几位都没有婢女,姜唯实在是分不清谁是谁。索性不再看了,刚好最后一辆马车已到,杨宛才扶着婢女安心下了车。一下车便是光彩夺目,这位宛才主子带了两个婢女来,一人身上挂着三五个包袱,隐隐地有几分搬迁的味道,不像其余人倒像是进宫做客的。姜唯同其余秀女一起向杨宛才行了礼。杨宛才叫了起身后对着姜唯眨眨眼。
不叫她们等太久,杨宛才来了之后便到了未时,由杨宛才带领着各位主子们进了宫门。
宫门内早有皇上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福公公带着一堆徒子徒孙们等着。见着主子们福公公便指挥着徒子徒孙们分别去领哪位主子去自己的住处。
分给姜唯的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太监,眼睛又细又长,姜唯只觉得像只老鼠。“奴婢小赖子给训仪主子请安。奴婢领了主子去主子的宫苑罢。”早在这些主子们未进宫时他们这些被指派做引路的太监便背熟了这些主子们的住处。
姜唯点点头,示意小赖子前边儿带路,小赖子极有眼色地接过了云汐手里的两个包袱。
“主子,咱们的宫苑在东六宫的降华阁,宫内主子不太多。除了永安苑的卫宛才和刘御女同住,其余主子们都是一人一宫,主子的降华阁在东边儿,实实是个好地方。但有一点,主子现在暂还是训仪,只能住在东偏院。万望主子海涵。”小赖子殷勤的道。天知道他同多少人抢,上下打点才得了个送训仪主子去宫苑的差事?
虽说是个训仪,宫里不缺这样从七品的主子,但谁不知道这位训仪主子是皇上金口玉言留下来的。都不曾让储秀阁分配便定了入宫,又是姜大人的嫡长女,若是在这位面前得了脸,且不说今日的好处,便是以后也不愁无青云之路。
姜唯略点了点头问道:“不知公公可知几位秀女都分了何处宫苑?”小赖子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向他打听这些事物他还犯愁呢。小赖子比姜唯懂宫里的规矩,给了多少消息换多少好处的道理所有的太监宫人都明白。
“要说恩宠,主子您和永宁苑里的杨宛才是独一份儿,唯有您和杨宛才独自个儿住。颜常在分至了张宛才的锦绣阁,周常在同汤更衣分至了华音阁,林答应同马御女住至玉翠苑,范御女与方御女同住至玉华阁,余下的主子们奴婢记不大清了。请主子恕罪。”
姜唯皱一皱眉道:“无妨,有劳公公了。那我倒是好福气,一会儿还请公公至降华阁内吃口茶再走。”小赖子哪有不应的道理?连连点头应是。
宫中宫苑由大到小分为宫,苑,阁三个品级。宫院最大,苑落次之,阁最小。当今后宫嫔妃们除了皇后娘娘居住凤仪宫,其余的主位娘娘们皆是分宫而住。小赖子既然有几位略掉了,绝不可能是忘记了,他既是做这个活计的,怎么可能忘记呢?姜唯暗暗想到,只怕是余下的几位主子们进的宫苑不大简单,又或是这几位进的宫苑有主位娘娘,在这宫道上走着,小赖子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便闭口不谈。
姜唯大略略思索了一番秀女名单,低品阶的更衣,御女不大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只有一位孔答应身居从八品,算得上有些脸面。两位孕育了子嗣的娘娘宫里绝不可能叫人住进去怕扰着了小主子们,想必这位孔答应应当是进了钱婕妤的玉芙宫。
进了同一个宫苑的主子无论自己怎么想,总之在别人看来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姜唯庆幸自己没有同住的嫔妃,这利害关系她能不沾则不沾。姜唯默念阿弥陀佛,走向降华阁的步子稳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