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凛冬

    贺眠这一问，让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像是有说不完的苦楚。

    “这事说来话长……”

    事情要从刚做完资助后的一个月说起，村子的衰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周家一家子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大是个儿子，老二就是周慧。

    周家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本来以为第二胎是个儿子才生的，可没想到是个丫头。

    周慧的妈妈听到是个女孩儿跟天塌一样难过，指着鼻子骂还在襁褓里的周慧，说她是个丫头片子，坏了他家的气运，周慧父亲听说是个女孩儿也直摇头。

    生下来后也没人管，还是婴儿的周慧饿的一直哭，后面哭的没力气了，也没吃的，就吊着一口气，快过去了一般。

    周慧妈妈看着是女孩儿的她就来气，觉得也活不成了，偷摸着丢河边，想让她自生自灭。

    不想被周奶奶捡了回去，老人家一把年纪，佝偻着身躯，抱着周慧，回到家在门口就往里屋骂。

    “秦明露你个丧良心的，脏心烂肺蹄子，良心都叫狗吃了！活生生的孩子你也扔，真不怕遭天谴！怎么不叫老天爷一道雷劈死你！”周奶奶拄着的拐杖，匡匡往地上磕。

    周建设从地里干活刚回来，就听见自己妈朝屋里的媳妇儿不停骂，怀里还抱着虚弱不堪的周慧。

    他也不是傻的，知道是屋里的惹老娘生气了，肩上的铁锹被他扔到地上，抓起墙边的笤帚往屋里去。

    他将秦明露从屋里扯了出来，结结实实在她背上打了两笤帚，又扇了一巴掌才停手。

    秦明露捂着脸哭个不停，嘴里也骂着，眼神怨毒的看着周奶奶手里的襁褓。

    “这孩子你不愿意养就留在我这儿，要是再扔我就让建设和你离婚。”

    那时候离婚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秦明露打心里觉得离婚的女人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不了人，一用离婚威胁她，她什么也妥协了。

    但是周奶奶也不是插手人家两口子生活的人，这种话也只有在周建设和秦明露吵架的时候周建设说。

    不过自打那时候起，周奶奶就养着她了，还给她取了名字——周慧。

    周奶奶一个小老太没什么大本事，就年轻的时候练出来的手艺好。会编竹，会绣花。不过现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绣不出什么了，就每天编竹拿出去卖，偶尔能赚个几块钱，还顾着两分地种点菜什么的。

    周慧年纪小小就懂事的很，三岁大点就上灶台学着做饭，那时候还是烧柴，她不会划火柴就叫她大哥帮忙，一次两次的周聪觉得新鲜还给她点，后面一次不知道哪里不对付，周聪把火柴点了，一下子弹到了周慧身上，火苗碰上易燃的布料，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周慧反应过来就往外跑，一头扎进了院子里的水瓮。索性天冷穿的厚，火没烧到皮肤，倒是数九寒天的，那瓮里的水结了一层冰，周慧栽进去那冰碴子可劲儿往衣服里灌。

    衣服吸了水，变得沉重，冰冷的吸了水的衣服贴着身子，冷的直打哆嗦。

    屋里的周聪跑了出来，看到这副情形，恶狠狠的威胁她，敢往外说就打死她。

    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冷，可能都有，周慧全身发麻的从瓮里爬了出来，一路打着哆嗦进了屋。

    她和奶奶睡的，屋里阴暗但却暖和，在屋子中央有个小炉子，用着取暖，烧着的炉子散发着淡淡的木炭味儿，家具简陋本来也没几件，就一张炕，上头放着两床被子，再来炕边儿有一张小小的木头桌子，那是她和奶奶平时吃饭干活用的。

    周慧把衣服脱了，拿了个小凳子把衣服放上去挨着炉子，想烤干，她在心里不断祈祷衣服快点干，快点干，不然奶奶回来她没法做好饭，也没法解释。

    衣服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很快就干了，先一步到的是奶奶。

    今天天不好，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人，周奶奶带着自己编的竹子拿到镇上卖，一天了也没卖出去一个，眼瞅天黑的早，只好早点回来。

    想到没灶台高的周慧小小的一个，给她做饭她就心疼的不行，也怨自己没本事。

    看着日头西沉，老太太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可到家却发现周慧穿着夏天的衣服，举着冬衣在炉子上烤。屋里昏暗，她眼神不好，凭借着炉子里烧的旺盛的火苗透出来的光才看出来那衣服湿了，还不停往下滴水。

    老太太背上一筐的东西稀里哗啦的都掉在地上，拿过了衣服。一手抓着，都有水落手上。

    混浊的眼里泛起了泪光，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周慧沉默着低下头，慢吞吞的伸手抱住了她。

    那一刻，周奶奶的心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密密麻麻的扎在她的心里，酸疼与苦楚交织，她紧紧的抱着周慧，祖孙两人，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昏暗的房间，像两只蜡烛照亮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