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灵堂收拾好了
“你确定?”熊图忍不住抬高了嗓门。
罗自达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雁沉等人确实是见过长生道长后,才自愿赴死的。”
熊图对云螭小声道,“知州夫人说,她今日也见过长生,她追上前质问,不知为何醒来已经到了衙门。”
又是长生。
云螭眉心微拧。
“与长生有过近接触的都死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思索后吩咐,“看好罗自达。”
熊图押人下去。
“所以,那道士才是关键!”雁回交叠的手握紧。
“节哀,”云螭蹙眉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了句。
雁回含泪看着蒙上白布的父亲,心中疼痛无以复加,她实在想不明白,“那道士究竟说了什么,父亲竟甘愿赴死。”
云螭轻叹,“或许有人拿捏他的软肋,他不得不死。”
“殿下是说我哥?”
“只是猜测,那个软肋,也可能是你。”
“怎么会……这里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云螭嗤笑,“你还真是仗着有几分聪明,就把别人都当做傻子了?”
雁回如五雷轰顶,“你的意思,我的身份早就暴露?”
雁回有些呆住,她一直自认为隐藏得很好。
“你若对一人下手,会不留意他身边亲近之人?”
“是我害了父亲……”她哭道,“我以为只要在药材被换后第一时间换回来,就不会出事。”
“天真!”云螭直摇头,“只要生了害人之心,一次不成,必会有第二次,你防得过来吗?”
雁回像被人一下给锤醒。
是啊,她一个弱女子,文不文,武不武。
既是陷害,必然有备而来,她如何招架?
此时明白,已经晚了。
“那一千两,你全买了药?”云螭记得雁回当时提的三个要求,其中一个是借一千两。
“是。”
“药材呢?”
“在路远镖局。”
熊图带人赶到路远镖局,那里早就人去楼空。
“那是一千两!不是十两!”
熊图此时也觉雁回蠢得可以,没像以往那般帮腔。
“你再如此轻信他人,你也会死!”云螭瞧她呆呆立在那儿,气不打一处来。
“他托我照顾疠所里的老母亲,我没想到的……”
“那般孝顺的一个老实人,他居然会骗我。”
雁回感觉一日之内好像眼泪都流干了。
前所未有的悲伤和挫败感一齐向她涌了过来。
从小到大,父亲与哥哥将她保护得很好。
治病救人时,病患们无不以礼相待。
便是上辈子嫁入江府,在深宅内院之中,人与人之间有了矛盾,也顶多多逞两句口舌。
她也是在临死的最后一刻,方知人心之险恶,在利益相冲时,枕边人也会提刀相向。
这一世,出了后宅,走到这番境地,她才明白,人心永远隔着肚皮。
云螭以为她不肯信,索性把话说得更加明白,“这一开始就是骗局,他接近你,就是为了探你底细。”
“他是长生的人。”
“那什么点银术,十之八九也是骗局。”
“秦府炼丹炉里炼出来的,其实就是你原本用来买药材的一千两。”
雁回被云螭说得怀疑人生。
“小娘子,你瞧着就柔柔弱弱的,人家不骗你骗谁?”熊图傻乎乎在她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云螭捏捏眉心,感到头疼,“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
他转头,瞧见外边等候的根伯,最后嘱咐一句,“日后与人相交,得多留一个心眼,收拾下心情,莫再多想。”
“殿下,”根伯拱手,又看了眼屋内,“灵堂收拾好了。”
云螭微微颔首,看他欲言又止,遂问,“还有事?”
“殿下,外边的事老奴都听说了,您真要插手雁沉一事?”
“不是我要插手,”云螭缓缓道,“从我在秦府被他下药,便已经受到牵连。”
根伯紧张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殿下是怀疑……此行目的已经泄露?”
云螭拧眉,“这倒不敢肯定。”
“短短两月,您已经多次遇险,”根伯胆战心惊道,“老奴已送信血狼卫,让亡命赶来暗中保护您。”
云螭忽然笑了,“人手太少,确实施展不开。”
看他没有怪罪自己自作主张,根伯长松一口气,“殿下准备让她摆灵几日?”
云螭视线越过根伯肩头看向雁回,“到底是至亲,就三日。”
雁回默默跟在根伯身后去灵堂,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只会机械地往前走。
这个时候,她好想哥哥,好想身旁有一个人,扶一扶自己。
灵堂很是简单,一口黑漆棺材,一个烧纸钱的火盆。
再无其他。
“爹,不孝女给你守灵。”她重重跪下。
根伯到底不忍,拿了个蒲团放她脚边。
仆从抱来一叠黄纸,还有许多金银锡箔纸,放在火盆旁边。
根伯瞧她只知道傻跪着,暗暗叹息,“到底还年轻,什么也不懂。”
他拿了几张黄纸点燃,丢在火盆中燃烧。
“这人呐,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跟咱们上边一样,也是要花钱的。”
雁回这才有了反应,向根伯看过去。
父亲在世时虽不讲究吃穿,人死了,却也不能让他缺衣短食。
“这是金箔纸,”根伯一边说,一边手指灵巧地折出一块金砖。
“要尽孝,这东西就得亲自动手,你烧得越多,亲人呐~在底下就活得越舒坦。”
她轻声道谢后,挪到火盆边学折金砖。
有了事做,雁回脸上多了些生气。
午夜子时已过,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云螭见完暗卫,熊图紧接着摸了进来。
“殿下,蓝茵儿与罗自达身边都安排了咱们的人,只等那道士动手。”
云螭冷声道,“人若是被杀?”
熊图挺了挺背,“若有意外,属下提头来见!”
根伯进来提醒,“殿下,夜深了。”
走到门口,云螭停步问道,“她在灵堂?”
根伯说,“一直跪着,拿了蒲团也不用,晚上倒也不冷,就怕膝盖受不住。”
云螭知道,她是想借此惩罚自己。
灵堂内。
雁回跪得笔直。
她想起根伯说的。
荡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停灵三日,已是极限。
“就让不孝女再陪您三日,”雁回手指抚过那堆半人高的金砖。
泪早就流干了,她怔怔望着在夜风中闪烁的油灯。
那灯一下飘左,一下飘右,渐渐地竟发出类似人吹灯的“嗤嗤”声。
“爹?”雁回鬼使神差唤了一声。
她站起来,向那盏灯走过去。
雁回将手拢在灯上挡住风,那灯却依旧摇摆,火舌舔舐到娇嫩手掌,炙痛下她猛地缩回手。
身后一阵风穿堂而过,门发出“吱呀”声,略一细听,似乎还混杂着脚步声。
雁回猛然转过头,只见满屋狂舞的黄纸,入目却空无一人。
梁上,一根绳子缓缓下垂,在她回转头的一刹那,绳圈一下套进她的脖子。
雁回来不及反应,那绳子就骤然收紧,拉着她往梁上升去。
脚下没了着力点,双腿只能乱蹬着,手也本能地奋力去扯绳子。
就在这时,停在树杈上的玄凤忽地睁开眼睛,深沉而嘶哑叫了一声,“呀——”
它展开翅膀,朝着灵堂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