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闻名
此时的电梯里,黎德、于在溪、顾青萍并排而立,电梯以13米每秒的速度往月岛的地底深处运行,这个速度比起所谓的超高速电梯还要更胜一筹。
“你入学前已经见过辰星族了,刚好可以带你来看看。”校长看着透明电梯外的岩层高速上行,对顾青萍说。
“在溪,你给我们的新生介绍一下钧天所吧。”
于在溪点头,“《吕氏春秋》里,把天分九野,而钧天就是其中一重,意为天帝居住的中央之天。”
“我们月岛大学的研究所就设立在地下二百一十七米深度,以钧天为名。主要是研究法门和元意武器--专门对付异族的武器。”
正说着话,电梯便到了一层空旷的巨大空间,这里四周都是硕大无比、连为一体的透明玻璃,肉眼可见的里面圈养各式各样水生生物。
说是圈养倒也不太准确,因为比起看不到边水中空间,研究所的面积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小笼子,空地上停留着许多白衣服的研究人员,朝生态池指指点点。
顾青萍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侏罗纪世界的片场,各种庞大的、叫不上名字水生生物在生态池中游荡,淡水和咸水生物在这里好像没有天生的分界线,大家和睦共存,极其魔幻。
下方的等待的几人见校长一行电梯到了站,立马迎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女人,她身穿实验服,年龄大概不到三十,浑身透露着干练之气。
“校长。”她朝黎德点头示意。
黎德伸出手,“去美洲那边晒黑了啊,于所长。”他人老成精,深知夸人的技巧,让人心生好感。
“是很久没见了,久到校长您老人家都跟不上时代了,现在年轻人可流行美黑了。”于在寒伸出手,同校长握了握。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校长背后站着的于在溪惊喜道。
“刚回来还没半天呢,飞机落地就直奔研究所了,一直到现在没歇。”于在寒挑眉。
“于所长这工作态度实在是楷模。”
黎德汗颜,兴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的无良单位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闲话就不说了,校长。这边出了点问题,那头濒死的辰星族他主动说话了。”于在寒的脸色凝重起来,连带着身后的几人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具体的情况我们边走边说吧。”她一伸手,引导众人往那东面的方向走去。
在地下钧天研究所中漫步,顾青萍才发现这空间真是大的离谱,垂直高度应该有近五十米,人们在其中行走,就像蚂蚁在地上爬行。
许多研究人员都坐着某种电动的小车,用以代步。
而研究所外围的巨大水空间更加令人震撼,估计蓄水量还要远远超过新加坡圣淘沙海洋馆,圣淘沙海洋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馆,其中生物超百种。
但这研究所外的湖泊则更加夸张,体型巨大的鲸鲨在其中都算不得显眼,某些似龙如蟒的怪物在池中摆动身躯,比鲸鲨还要大上一倍。
一只成年鲸鲨的体长往往能够达到十二米,跟着这个数据推算的话,这些蛇状生物的长度就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境地了。
顾青萍正看得出神,一条大蟒缓缓游到玻璃的这一头,它那黑色的硕大头颅贴着玻璃,黄色灯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青萍。
“咚!!!”一声巨响传来,是这大蟒用头狠狠砸了一下玻璃的外壁,周围的鱼群瞬间一激,逃了个无影无踪。
水生大蟒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足有一人长度的锋利刺牙,无声哮叫着。
“卧槽!”顾青萍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生疼。
可还没等顾青萍喊出声求援,一个嗓音在顾青萍耳边响起:“别怕,这玻璃可没这么好破坏。”
是于在寒。
“这是我们地脉之海中独有的生物,看着骇人,其实性格还是挺温顺的,一般靠着吃些鱼虾活着。”说完她拉起顾青萍,拍拍他肩膀,“它可能只是对你比较好奇。”
顾青萍看见一行人全都笑看着他,脸红的像个大苹果,“哦哦。给我吓了一跳。”
“跟上队伍吧。”于在寒拍拍他的肩膀。
又走了一分多钟,一行人终于到了中央地带,依稀可见十余米外有一硕大黑影。
“把它调过来。”于在寒指着那模糊黑影。
身后人闻言,拿出一个仪器。随着仪器的控制,那黑影穿过鱼群,离众人越来越近。
顾青萍这才发现那影子是被关在一间透明房间内部的,上下都由粗壮钢索控制。
这黑影比自己遇到袭击时的那头怪物略小,但模样相似。
这头被捕获的辰星族彷佛陷入了某种沉睡,可那道贯穿肩膀到腰部的巨大伤口又令人惊疑其是不是早已毙命,那伤口处的黑雾翻涌着,像是被人手持巨剑斜劈所致,顾青萍想象那硕大的兵器就浑身发寒,恐怕只有剑风传奇中格斯的巨刃才能砍出这个效果吧,月岛大学的好汉子果然是响当当。
为首的黎德一脸肃穆看向这辰星族,它脸上的黑雾已经有了些许淡淡金色,混杂在雾气之中宛如游龙,这是辰星族最高级战士的纹路。
顾青萍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盯着这怪物。
忽然,拴着透明牢笼的铁索翻涌,一股股小型水龙卷盘旋上下,怪物身上的黑雾剧烈翻滚。
它,醒来了。
“这么多人啊”怪物口吐人言,使于在寒身后的几个研究人员神情凝重起来。辰星族怪物们本是地脉所生、元素所化,其中会口吐人言的无疑都已经存活许久,甚至可能混在人类社会中数载时光。
顾青萍不知其中隐情,不知者无畏。可其他人不能像他一样不以为然
通常来说,异族在弱小时,可以变化外型混在人类社会之中,来了解自己的猎物,也可以学会人类的语言、文字等等,但当它们可以掌控力量,对人类进行攻击之时,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也不知是传承还是其他原因,人类与异族厮杀几千年,战场上从未出现异族同人类对话的情况,有据可查的异族恢复本身还口吐人言,历史上只有过一次,当然,在无人知晓的现在已经是三次了。
一方面,学会人类语言必然是活得久的异人,基数很小。
另一方面二者互为仇寇,拼命厮杀是天经地义,更没有什么惺惺相惜的童话场面。
因此,这怪物主动沟通实在是震天动地的大事,黎德作为整个月岛大学的管理者,也正因此事的重要才这么重视。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黎德当仁不让。
“呵呵老师总是这样,不愿意听败军之将的抒发胸臆啊。”它的嘴上黑雾呈现出诡异弧度,似笑似讽,非常人性化。
老师!这怪物居然称黎德为老师。顾青萍神思飘忽又缓缓落地,看着黎德的表情。
“你我互为敌寇,抒发什么?留你一命,只是太久没遇到你这种级别的辰星族,想用你的躯体做些研究而已。”黎德一脸冷漠。
忽然,怪物抬起头,居然用翻涌的黑雾造成了一双眼睛。“不愧是老师啊,杀伐果决,冷血无情。”
看不见它的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话中的嘲讽之意。
“可惜,没能杀了你们。”怪物扫视一圈。
“何闻名,你在月岛呆了四年,就学会了自大吗?”黎德针尖对麦芒,仍然用人类的名字称呼对方,不知是侮辱还是什么。
“从古至今,辰星与人对话的场景实在少见,我们的语言必将载入史册,你不如说些更有意义的东西。比如呵呵,辰星族的灭亡总结。”
“老师我的时间所剩不多,你倒也不必这样咄咄逼人。你知道的,辰星是不会灭亡的,我们仍然有着许多族人,其中一部分还在人类当中。”何闻名顿了顿,看着自己的伤口,对校长的称呼不置可否。
于在溪站在一旁,深深盯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辰星族,曾几何时,这个人是她立志要一生追逐的目标,现在却变为不死不休的仇敌,命运实在冷漠,如果真有那操纵命运的存在,现在一 定高坐云端在嘲笑自己吧。
于在溪悄无声息走开,到观察区中坐下,看着激荡暗流的鱼群。
气氛停滞了,这戏码简直要让黎德的胸腔喘不上气,他明白自己必须要有一个斩钉截铁的形象,不能对敌人有半分怜悯。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难不成你叫我来就是为了临死前的嘲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不是人就不是人,连这点也做不到。”
那不知真名的辰星摇摇头,“老师。王要归来了。这就是我撕破伪装,谋划这次总攻的原因。”
于在寒半眯起眼,“过去的两千多年中,你们辰星的王每隔五百年左右才会出现一次,很快又消失无踪,因此才一直衰败。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潜藏进人类社会,祂怎么可能会突然归来呢?”
半晌,于在寒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道:“难不成你是想用缓兵之计,来延缓我们搜寻你剩下同胞的踪迹吗?”
何闻名并不恼,“我以何为姓,一生处在矛盾之中,有时觉得自己背负种族的使命,一定要灭亡人类。
“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像个人,能过上平淡的生活就已经非常满足。
“于是我来到了月岛,想看看最极端的人类主战派们到底是什么样子,辰星和人类到底有没有和睦共存的可能。”
“没有。”黎德拦住想要说话的于在寒。
“没有。”
他重复了一遍,不知在对谁说。
“没有?”何闻名昂起头颅,金色的雾气在黑雾中翻涌,黎德能感受到曾经的学生在烟雾背后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老师,我以前想过用漫长的生命一步步走上人类主战派的最高点,再用自己在辰星的身份来促成这件事。”
“促成共存之事。这不也是您曾经的愿望吗?”他轻声说。
众人的呼吸粗重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足以在整个世界砸出滔天巨浪的秘辛!
黎德不顾别人反应,只是轻轻摇头,“那只是我年少时不成熟的想法而已。当年拿给你看,只是不忍这个美好的愿景在我日益苍老、日益冷漠的身体中死去,毕竟少年郎的想法只有少年们可以理解。”
“让您失望了,老师。感受到王将要归来的那一刻,我就注定没有机会再去完成这个虚无缥缈的愿望了。我必须策划一起里应外合的总攻,争取把整个月岛打残,来创造王休养生息的成长机会。”
黎德点头,“谈不上失望,你本就该这么做。既然你到现在都称呼我为老师,我又怎么能把自己都看不到希望的万钧重担给抛到你的肩膀上呢。”
又是漫长无比的沉默,黎德抬头看着自己的学生,眼神微沉,‘王将要归来’,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
是警醒?还是故作疑阵?黎德不清楚,他也不想问。
“是。”被关押的辰星说。“不过更多的是想要和老师你最后说上几句。”
“我要死了,老师。”
黎德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我死后,尸体不会消散。于所长你就拿它去研究吧,就当偿还老师的恩情。”
“我虽非人,倒也有半颗人心。”
说完最后一句话,何闻名伤口处的烟雾停滞,然后是四肢和面部,只留下了无生气的身体飘荡在水流之中。
他的过往与梦想,荣光、坚持以及一些别的东西,都彻底留在了月岛冰冷的湖水里。
“埋了吧。”黎德看也不看学生最后一眼,转身就走。
“校长”一个研究人员还想喊住校长,却被一旁的顾青萍死死瞪着,整个湖里的水开始颤动,像是要沸腾起来。
于在寒看着顾青萍,按住那研究员的肩膀,叹了口气,“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