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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各自活成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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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夏天的白天总是很长,人们似乎也没有多少睡意。

    安文和母亲在广场坐了一个多小时,母亲兴致勃勃要带安文去走走路,安文开车又把母亲带到西郊公园,两人下车环绕公园走了将近一个完整闭环,已经快十点,公园到处是走路游玩的人,也有很多做小买卖的商贩,各种发光的小玩具,烧烤和各种小吃,沙米粉,炒酸奶,臭豆腐应有尽有,安文路过小吃摊,每到一处都要问他母亲:这个要不要尝一下,母亲连连摇头。

    走完公园,安文让母亲坐在公园门口长条椅子上,他蹲下来给他母亲捏小腿,老人家因很久不运动,一次性走路太多,小腿和手都有点浮肿,安文蹲着太累,也随即坐在母亲旁边,则让母亲把腿放在长条椅子上,给她按摩。

    母亲回忆了很多安文以前的事情,也说了很多和安文一起打架的发小,说他们有点离婚了,有点至今未婚,也有点当上爷爷了,四十多岁已经抱孙子了。

    安文看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她扶起母亲两人回到车上,回到家快十一点了。母亲给安文拿出来新床单,新的夏凉被,又张罗给安文换床单,安文让母亲自己睡觉

    安文又下楼从车里拿上自己在商场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卫生间冲澡的时候顺便把衣服裤子洗了,搭在卫生间的架子上,怕不干又在洗衣机里脱水,然后挂在阳台上,这才回到卧室,也没有换干净冲床单,之前的床单只是上面有浮尘,他用半干湿毛巾擦了擦,就撤开被子躺下了。

    闭着眼睛睡不着,侧身拿起手机,看看兰宝的朋友圈,没有更新,也没有给发信息。他有点小失望,两天了,没有说一句话,又看看一大堆,他不想理,不想简单人发来各种鸡汤,什么早安,什么晚安。

    他开始一个接一个删,但凡超过四条信息,他没有回复的他都给删了,或者拉黑了。

    凌晨时刻,他睡不着,想给兰宝发信息,不知道她会不会看,看了会不会给他回复,也不知道首先要说什么,他开始打字,编辑完一堆,又逐个删了。之后他把手机关机,扔到一旁睡觉了。

    早上起来已经是七点半了,母亲已经做好早餐,有煎蛋,全麦面包,脱脂牛奶。安文洗漱完吃完早餐,又出门到菜市场买了好些菜,一样一样用塑料袋子装好,把冰箱里的不新鲜的菜装在一个大塑料袋子里,放在地上,把新买的才又一样一样放在冰箱里,打开下面的抽屉,满满的都是冻肉。合上冰箱门,他给母亲说回金昌了。

    母亲说:好,你走吧,眼睛里瞬间没有光了,他知道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偶尔他哥安庆过来送饭,也都忙自己的事情,不会一直陪着母亲。

    安文又说,妈,要不咱搬去金昌吧,您要是不和我们一起住,我给你装修个一楼,您住,我可以金昌陪你走路,吃完晚饭啊。

    母亲连忙摆摆手: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一辈子了,搬到哪都不习惯,这个家有你爸爸的身影啊,我走了,他若回来看不见我怎么办啊,我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做梦就梦不到他了啊。

    听的安文一阵心酸,不再坚持,他知道,母亲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一个人住在这里,她觉得那是她的根,姑娘儿子逢年过节回来,只要她守在那里,那里永远都是他们的家。她在,家就在啊。

    20年前,安文刚结婚,他还在跑运输,来来回回在奔波在金昌,河西堡,雅布赖盐场,长时间坐着,痔疮犯了疼的屁股坐不住,没一会就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座位上,缓解身体对屁股的压迫感,就这样他没有抱怨过,说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一直坚持,他知道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听你说痛说累,就连自己妻子苏青也不会愿意听的。

    也就在那个时候,父亲去世了。安文所有的记忆都是父母追着他打,十七岁出来学大车驾照,再到运输队,他很少回去,直到结婚,妻子有了身孕,他回家的次数一个手指头数的过来。

    那个时候穷,有房贷,车贷,等有钱了,想好好孝敬老人,父亲已经不在了。

    母亲在那里一个人守就是20多年,如今他也四十多岁,孩子也即将上大学了,时间过得真断是快啊,可是对母亲而言,一个人守着一个老房子20年,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安文的三个姐姐,有的在兰州,有的在武威,还有个更远在山东,她们也都有自己家庭,需要照顾,也基本没有时间照顾母亲,哥哥安庆虽然在民勤,但是除了周末也没有多少时间,安文想他只能两头跑,尽量多陪伴母亲了。

    等公司捋顺了吧,公司再不能这样半死不活的了,要么想办法投资别的项目,要么自己撤出来,上次他给另外两个股东打电话约时间见面开会就想说,要么他撤股,要么齐心协力做别的项目。

    安文和母亲交代几句,说不新鲜的食物不要再吃了,他过几天再来看她,说着话把自己洗过的衣服装拿卧室里,挂在柜子里面,然后拿起要扔的不新鲜的食材出门了。

    已经八点多了,要赶过去参加师父出殡来不及了。安文索性不去了,也不需要赶路了,慢慢悠悠的开着车,抽着细支硬盒中华,走在两旁都是戈壁或者沙漠的柏油公路上,车速不超过70迈。

    开着车窗,烟雾缭绕,微风贴着安文的脸刮进来,早晨的微风有一丝丝凉意,吹散了烟雾,也吹乱了安文的头发,他微微眯着眼睛,拿烟的手伸出窗外,扔了烟头,他把手掌张开,他想握着什么,手指缝间只有微风拂过,以及微风拂过的微凉。

    车在前行,低矮的草丛,戈壁的废石,还有细碎的沙粒,随着车子往前跑它们在一一退下,仿佛逝去的时光,又仿佛那些曾经年少的已经没有办法实现的梦想,都一去不复返了。

    安文想,有时候活着就是一种悲哀,有的人在大都市,那是大池子里的悲哀,他安文在金昌,这是小池子里的悲哀,不想染指各种卷是不可能的,在各种卷里,把人打磨成个顶个的变态,不能爱,不敢爱,面具,假话,奉承话,恭维话,不得不说,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还不能做自己啊。

    远方的山峦在早晨的阳光里格外宁静,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它们不会伪装,不会阿谀奉承,只顾着美丽成一幅幅重墨浓彩的画卷,人活的不如一个树,不及一座山,安文想从今往后,他只做自己,做自己的山峦。

    2

    兰宝和梓七在美容院醒来,不到五点,买菜做饭接孩子都还早,梓七一边吐槽男人,一边说想男人了,自己离不开,动心了相似的车轱辘话,让兰宝有点心烦意乱,兰宝说:你现在跟废物没啥区别,没有男人会死吗?没有爱情会的病吗?会变胖长肉吗?还是能长寿呢?

    梓七一脸错愕,张嘴惊讶地看着兰宝,她知道自己不停念叨男人,就算兰宝这么多年成了绝缘体,对男人有了一定抵抗力,也抵不住她吧嗒吧嗒说男人,她受刺激了。

    梓七怕兰宝当街发火,就说:对不起,就让男人死远些,咱俩好好的吧。

    梓七怕兰宝生气,兰宝一生气,有可能和她绝交,一绝交就是一年半载不搭理她。那个时候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不搭理她,她失恋了找谁说去啊。

    兰宝看见梓七楚楚可怜,一副不要不理我啊表情,瞬间没有脾气了。她主动抓着梓七的胳膊说:你天天给我说男人,撒狗粮,我也是挺正常的女人,我只是不想很随意和男人发生关系,你天天说,你说我急不急眼啊! 嗯,一杯柠檬蜂蜜水,原谅你。

    兰宝昂着头,傲娇的看着梓七,梓七说:给咱儿子的也安排上。兰宝开心的笑了。

    女人之间的友谊,磕磕碰碰的,偶尔也会有类似擦破皮的小伤小痛,却始终不会伤筋动骨,肝肠寸断的。

    兰宝和梓七的牵绊,一直跟男人有关,她们是初中同学,中学里也只是同学,各玩各的小圈子,没有任何交集。

    再联系上,那已经是大学毕业,兰宝留在金昌,梓七因为失恋也回到金昌疗伤,兰宝的男朋友大钱是梓七的邻居。

    兰宝和大钱在结婚,不接结婚事情上极限拉扯,兰宝想结婚,大钱妈妈各种阻挠,没钱,没固定工作,个子不高,也长相一般,大钱妈妈的眼里,兰宝都不配给她儿子提鞋。

    大钱觉得兰宝好,哪哪都好,可是觉得兰宝好的这种信念并不坚决,大钱妈妈各种摇车,各种权衡利弊,大钱动摇了,首先体现在背着兰宝去相亲,一圈下来没有相中的,大钱又来和兰宝黏糊,而兰宝始终陶醉在马上要结婚的幻觉里。

    梓七从广东回来,几乎是生无可恋,正好两个老人一撮和,让大钱和梓七约会,约会几次后兰宝发现了,更狗血的是,梓七还是自己初中同学,就这样原本没有交集的两个20多岁的女人坐在一个咖啡馆里,有了人生第一次坦诚布公,推心置腹的畅聊。

    再后来,梓七知道大钱的女朋友是兰宝,也挑明了和大钱不可能,梓七很骄傲地说:你用过的男人,就是你剩下的饭,我不会觉得他香了。

    兰宝也觉得,你大钱被别人惦记过了,你大钱也会惦记上别人了,你也不可能再香了,也就此分手了。

    分手后的兰宝不到一个月,认识了杨俊,杨俊说:我们结婚吧!兰宝说:你父母会嫌我穷,嫌我矮,嫌我没有固定工作,嫌我长相也一般吗?杨俊说:我说你好,没人敢说你不好。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约会,恋爱,像大多数情侣一样,到处旅行,一起吃饭,看电影,杨俊给兰宝买各种黄金小礼物,黄金属相啊,平安扣啊,手链啊,项链啊,都是黄金的。看着俗气,兰宝心里是温暖的,杨俊把兰宝宠成公主,从来都是顺从兰宝。

    慢慢地兰宝感觉得到,杨俊眼里都是她,而曾经大钱眼里多的是他家人,他母亲,兰宝在他眼里没有位置,心里没有分量的。

    很快兰宝和杨俊订婚,结婚,兰宝满眼幸福。订婚后两个人去了很多地方旅行,跟大钱却哪里都没有去过。

    和大钱在一起的时候,兰宝只是躲在一个出租屋里,写文章,投稿,等稿费,大钱喝多的时候和想女人的时候去那个出租屋里找兰宝,若干年后,兰宝在想几乎体会不到大钱的爱意,只是兰宝觉得他大钱是第一个留她过夜的男人,她必须嫁给他,他也必须娶她,不然她觉得她再也嫁不出去,再也不会有人要她。

    就这份执拗,让她在大钱那里丧失尊严,毫无廉耻,即便她讨厌大钱鼻孔里那一簇类似猪鬃一样伸出鼻孔的鼻毛,让她恶心倒胃口,她依旧坚持,你留我过夜,就得娶了我。这迂腐愚蠢至极的想法让兰宝很拧巴。

    在落魄的时候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降低爱人的标准,可以没有爱,但不能没有媾和。一直到后来,兰宝觉得大钱也只是当她可以睡觉的伴侣,如果想结婚,他母亲是阻止不了的。

    几个月后兰宝订婚了,和杨俊住在婚房里,有一天深夜大钱打电话给兰宝:我知道你在哪,我也知道你要结婚了,恭喜你啊,兰宝听着大钱醉醺醺,语无伦次的话语,内心没有一丝动荡,好像这个人只是一个电话通讯录里的符号,标识,和张三李四并无差别。

    杨俊问谁啊,兰宝一五一十说:以前男朋友,喝多了。杨俊说:你问他,到底想干嘛。兰宝点开手机免提,对电话说,你半夜三更打电话想干嘛?电话那头说:我吃饭把别人桌子砸了,人家要让赔六百块,没有钱。

    兰宝回头看看杨俊,杨俊二话不说起身穿衣服,他说:你问他在哪里了,我给送去。那个时候还没有移动支付,也没有转账,都是现金,兰宝看着杨俊眼泪哗啦哗啦流:老公对不起,她起身一把从后面抱住杨俊,觉得此生绝不会辜负他。这个男人她兰宝真的是上辈子做了多少善事修来的。

    那之后,兰宝换了电话号码,直到后来,兰宝挺着肚子在遇见大钱,大钱很吃惊,他觉得兰宝不会和杨俊过太久,她还会回来找他的,可知道看见兰宝隆起的肚子,才知道,这个女人他这辈子都错过了。

    大钱约兰宝在步行街饮食大厅吃饭,兰宝挺着肚子给杨俊打电话说:老公,我在步行街碰见大钱了,他要请我吃饭,去不去啊。杨俊在电话里那一头说:去,为啥不去,多吃点,不能饿着我儿子,要吃好的啊,再给我带一份啊!兰宝笑着说:老公啊,你心大啊!

    兰宝懂得,只要她说出来,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如果被别人看见,再传到杨俊耳朵里,性质就不一样了。路过她经常买东西的银器店,里面老板娘说:你这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还约会,老实交代,肚子里孩子是谁的?兰宝笑着说,肯定是我老公的啊?旁边的大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兰宝吃完当真给杨俊另外带了一份回来,到家里兰宝给杨俊说:太无耻了,他都没有提那600块钱的事情,杨俊说:就当我谢谢他,他照顾了你几年啊。

    兰宝心底涌出无限暖意,那个时候杨俊眼里真的只有兰宝,可是杨俊在什么时候就变了了,变得不再是兰宝一个人的呢,兰宝又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如今这些男人都走了,留在兰宝身边的,还和兰宝联系密切的,居然是梓七,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吐槽男人同时热爱男人。

    兰宝经常心无杂念,不想男人,只想怎么赚钱养孩子,偶尔间歇性失眠,会觉得自己失败,身边没一个男人,可早晨起来,又觉得自己没有男人也会过的风生水起。她把自己也活成戈壁远处的山,坚强勇敢,不怕风雨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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