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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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宝爬了几百个水泥台阶,气喘吁吁的地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此刻俯瞰整个城市,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旁观整个城市,内心平静安宁,把自己从这里抽出来,站在一定的高度,俯瞰甘肃金昌,突然觉得这里犹如一个旋涡,一切都被巨大的深不可测的空洞吸引吞没,你的灵魂,梦想,岁月。
这个高处是用泥土,沙石,废旧矿物残渣堆砌出来的山丘,圆润饱满。这里已经被打造成全部绿色植被覆盖的一座又一座山丘相连的人工公园。
当欲望的释放逐渐变的简单随意,人们便不会压抑自己,或者对欲望有所节制,这样给各种背叛也制造了诸多可能性。
兰宝想要一次轰轰烈烈甚至可以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的爱情,这是她心底最底层隐藏极深的秘密,守着这份秘密,她活的纯粹而干净。
这种干净让兰宝拒绝了很多人,男人女人都有。她是一个嫌麻烦,喜欢简单的人。不爱煽情,不爱寒暄,不爱与不喜欢的人纠缠,活的省心清醒。兰宝深刻地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爱他,伴随他,互相倾诉交换想法,一起吃饭走路过家常也是一种幸福。
一场以爱之名的遇见在如今毫不费力又谈何容易。如今若你追求思想上灵魂上的共鸣,这是可笑可耻浪费时间精力的事情。没人抵得过现实,抵得过世俗,抵得过被别人讨论被别人定义,你不能是你,你得演戏,演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所以她是孤独的,不合群的,甚至是傲慢的,在别人眼里她是没有七情六欲,性冷淡的。内心却渴望炽热的爱,像耻辱一样被埋藏在深处,生怕被人窥见,她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一旦泄露,那该是多大的笑话啊!
在这个讲究速度与效率的年代,已经不太可能有人有耐心谈一场恋爱。兰宝清楚的明白,大多数人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和耐心,有的只是肌肤相亲,从来都没有人关心你从哪里来,也不在乎你又到哪里去。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也是人类文明快速进步的必然旅程。
这旺盛绵柔的情意却未曾缺席,永远在那个角落里蠢蠢欲动,时刻等待着与之契合缠绕。
兰宝在这个矿山公园的山丘顶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从市区传来汽笛声,工厂里偶尔发出钢铁的碰撞声,还有耳边连绵不绝的风声。这一切是适合幻想的,或者也适合回忆。
她幻想一场华丽遇见,或者关于一次告别,和内心的幻想告别,和深藏已久的秘密告别,毕竟三十几岁的年纪,真的是不再适合谈一场恋爱,应该和所有人一样,阳光下居家过日子,暗夜里隆起自己的身躯。一切都无关于爱情。
可是这样的活过,不再有激烈碰撞的爱,对不起鲜活的生命。
眼泪掉下来,快速被吹散或者风干。这个年纪连哭都是不正常事件。哭,最稀松平常的情绪波动应急反应,生理本能,都变得荒诞不经,可笑至极。兰宝说不清为什么悲伤,为谁悲伤,或者仅仅只想哭一场。
2
没有人会觉得苏青不是一个好女人。在单位同事眼里,亲戚朋友眼里,邻里邻居都觉得苏青是个一过日子的好女人。即便是说着一口地道民勤方言,声音粗切低沉,鼻音很重,光听声音会觉得她很无趣,但也并不影响她作为一个好女人被人称赞。事实永远如此。
没有什么姿色但是也愿意安分,这是这个时代好女人该有的标签。一个不好看的女人,也不肯安分,那是被人唾骂和嫌弃的。
苏青有洁癖,这一点也体现在男女关系上,她向来不喜欢和异性肌肤之亲,在她眼里,情爱是肮脏可笑的事情,在她完成生育之后的岁月,她的性爱经历一年也是数的清,这一点让她老公安文异常不解。也始终觉得亏欠自己。
安文觉得自己躯体有个窟窿,他想方设法要把这个窟窿补上,可是他越在外面找女人,觉得窟窿越大,这些年来他有过数不清的女人,可从来没有把这个窟窿填满过,这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空虚,找女人,越发泄,越空虚,生意不忙的时候,安文害怕独处,所以一直以来,手机里的女人已经成了他排挤寂寞的必要工具。可终究没有一个人走进他的内心,填满它。
没有人知道苏青心底深处的想法,安文也说不清,自己老婆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他,总之有过孩子之后他们之间很少再有肌肤相亲,这一切都淹没在这个叫家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爱,却有作为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他得养孩子,养老婆。
安文的时常觉得浑身冰凉,这一种凉意不是衣服穿少了而是感受不到爱,感受不到温暖。家里有烟火气,但是没有人情味儿。他时常幻想如果他们都能年轻十岁,二十岁,他一定重新选择或者不婚。
人在世上走一趟没有彩排,不能预演,你所经历的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谁都一样。
对于安文而言自己老婆苏青如同家常便饭,你永远不用猜测就知道她午饭是什么,晚饭是什么,十几年如一日,跟她的人一样,挑不出毛病,却让他难以下咽,过日子就是家常便饭,不是拉条子就是面片子,可是吃久了人就觉得缺少了什么,渴望有一点点不同,或者偶尔一顿不吃,空空肚子。
同样让安文不解的是在这个全屏普通话的语境中,自己老婆依旧说着一口地道民勤方言,有着浓浓的鼻音。这种执念亦如她的饮食习惯,穿衣习惯,爱吃面食,衣服非黑即白。头发也如同清汤挂面,稀稀拉拉被束成一成不变的马尾。安文想象不到自己老婆烫发染发是什么模样。
这么多年以来安文找过的女人形形色色,却不曾记得有过直黑发的女人。安文想到这些心里一惊,原来他潜意识里是多么排斥与老婆类似的女人啊。
安文记得当初追刘苏青,后来想想完全是被误导了。他的哥们说工厂里新来的漂亮美女,大家都很关注,部分还发誓非苏青不娶,天天堵在下班路上,争着抢着护送苏青回家,安文也莫名其妙加入了追苏青的队伍。
苏青也单单在众多护花使者中选中安文,当时安文在车队跑运输,苏青坐上了安文的副驾驶座上。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有了孩子后安文跑长途运输三天两头不回家,起初安文心心念念想着家中的老婆,想象着回家如何亲热,可几次下来他尝试着摸苏青的胸,对方总是躲着,或者在亲热的时候苏青问他一趟车能賺多少钱,渐渐地,安文在自己老婆那里支不起来了。
再后来躺在一张床上都觉得别扭,干脆分房睡觉,这一分就是若干若干年。女人和女人真的就不一样,有的你看见她就莫名其妙的燥热,有的你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功能正常,要不要吃点伟哥。
这种日子过得令人绝望,但安文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打破它。
3
午饭时间到了,兰宝准备下山给孩子做午饭,车就停在台阶下面,兰宝往下走几步有一个小小平台。她听见有人吹口哨,这个时间点山上并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突然听见口哨声,遇见人是可怕的,兰宝顺着口哨声望去,不远处的树梢后面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带着墨镜,树枝遮住了大半个身体,兰宝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停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留意兰宝多久,在仔细一看,树枝中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晃动,突然兰宝明白了,兰宝一整恶心眩晕,感觉胃里有酸水不断上涌,瞬间她忍不住站在台阶上旁边不断呕吐,貌似那些被岁月淹没的陈年往事一并吐了出来。擦,兰宝骂一句粗话,找出纸来摸一下嘴巴,继续往下走。
欲望太赤裸裸总是令人作呕的,这光天化日之下,艳阳高照,山青水绿之处的污垢,如同卑微狗屎一样,遇见了,就恶心异常。
兰宝迅速下台阶,脑袋里那恶心的一幕挥之不去,像是自己被亵渎了一样,她憎恨这种冒犯和不尊敬,可是又不能和这样一个欲望无处安放的人去理论,兰宝生气又不知道如何排解,只是把车开得飞快,嘴里一路说着粗话,诅咒变态家伙不得好死。骂过之后舒坦多了。
在兰宝八九岁的时候,和奶奶一起在农村生活。记得那是给玉米施肥料的日子,半截高的玉米地里,奶奶弯着腰锄地,兰宝到处撒欢奔跑,冷不丁遇见一老头,老头骗兰宝说他裤裆里有一只麻雀,让兰宝摸摸。兰宝信以为真就去摸,手快触到老男人下身的瞬间,兰宝一下明白了。兰宝用老家话骂一句:你娘逼吧!跳起来朝老头吐口水,之后跑去告诉奶奶,奶奶把那老头骂了大半个晌午,那老头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人生的部分往事是肮脏的,如慢慢腐烂的鱼,时不时散发出恶臭,总能在某个时候和当下的你发生碰撞让你呕吐不止。所有的事情经历过,遗忘掉。美好的,肮脏的如同岁月的两个界面,一直以来在不断地交替前行。时间久了,伤害会变小,美好也同样变得不再是你向往的了,我们终究要无动于衷,开始学会麻木不仁。
兰宝想着这些,逐渐放慢车的速度,停止谩骂,人们在欲望控制下会变得卑微可怜,无法自拔并随处可见,何必仇恨。
欲望是造物主根植在生命中的,必然的,不可剔除的存在。造出小人儿只是偶然的意外,生命和生命碰撞的次数多了必然结晶,得以繁衍生息。
兰宝结束婚姻独身好几年,记得她的朋友曾经问过她,如何解决性生活?兰宝反问那个朋友:你认为那些无性婚姻又是如何解决性生活的?兰宝想表达的是:同居分床已经是婚姻里面的大部分常态,有婚姻不证明还有优质性生活。穿着衣服的我们或多或少都有点小秘密,大家的秘密大同小异,何必好奇,故弄玄虚。
在思想和能力领域人和人有着天壤之别外,欲望面前你能有的大家都有,只是慢慢的认识接纳平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