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汉军旗女
第一日的大选，满蒙八旗所有秀女加在一块儿，皇上竟然只选了一位秀女，这事虽然叫华妃欢喜，然而对于次日备选且想入宫的汉军旗秀女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曹氏母子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拉住曹琴默怎么也舍不得。
曹母出身商户，自小要强了一辈子，即便是家里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掉半滴眼泪，此刻看着养了十七年的女儿即将入宫，也忍不住有了泪光。
“长姐，你入宫了一定要保重，我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年幼的弟弟曹鹤鸣瘪着嘴，说完了母亲教的话之后，终于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在她们这些人家的认知中，以为只要把银子使出去了，年家便会帮助曹琴默入选，焉知杨家用的那一万两银子，不过是块敲门砖。
故而此刻才如此伤心，以为曹琴默必定入选，从此宫墙深深，恐怕再难相遇。
曹琴默不忍也落下泪来，拉住母亲的手，又轻轻抚摸大哭不止的鹤鸣，不住地点头。
半晌，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得不上马车，曹琴默看着母亲空荡的身后，忍不住询问。
“母亲，女儿就要走了，父亲他……也不愿再送送女儿吗？”
想到曹父，曹母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父亲想是被什么绊住脚了，所以……”
“姐姐，三堂哥要请先生，二叔父说他没有空，父亲一大早就去帮忙拜访先生去了。”
曹母话还未说完，年纪小的鹤鸣清朗的声音便响起，曹母咬着牙，轻轻点了点头，她对这个做夫君的、做父亲的，已经无话可说。
曹琴默只觉得内心凄惶万分，自有记忆起，父亲便不喜自己的是个女孩，所以迁怒母亲，便从来不顾家，一味帮衬那些叔伯家，无论亲疏，只要是有儿子的，他出钱出力都很慷慨。
日久天长，即便是有了鹤鸣，他依旧打肿脸充胖子，害怕不帮那些兄弟便会被人记恨，所以骑虎难下。
家中原本就艰难，他偌大的年纪才娶了母亲这样的商户出身的女儿，如今母亲的嫁妆也被他用光，如若不是有大选，恐怕自己也会被嫁去商户之家，以换取丰厚的彩金。
看着身后简陋的车马，曹琴默苦笑起来，连这些也都是母家舅舅凑出来的，他们为了自己能入宫已经是倾尽所有了。
“琴默，不要有顾虑，亦不要伤心。”
母亲拉住了她的手，循循劝道：“你舅舅此举是不希望看你被白白糟蹋了，但也是希望你能入宫出人头地，提携杨家摆脱商户的低贱身份。可母亲私心里，还是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过这一事，你——”
说到这里，她又哽咽起来：“你一定要记住，平安最重要，啊？”
“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好好保全自己，不叫您担心，母亲，您一定放心，女儿会争气的！”
曹琴默随即松开手，俯身拜了一拜。
“孩儿拜别母亲，此身去了。”
随即便也不敢再回头，怕逗留不前，亦强作听不见弟弟的哭喊，上了那破败的马车。
“驾——”
过了神武门，东方既明，隐隐有霞光大盛。
曹琴默下了马车，跟着姑姑的指引走向偏向，她第一次皇宫，也从此再没有离开的机会。
周围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高门贵族的秀女们打扮得华美艳丽，即便容貌不出色，在华服的衬托下也格外的光彩照人。
而她只能忍不住转动手腕上的玉镯，一块成色暗沉，毫无光泽的一块玉，在她心中却胜过世间所有的瑰宝。
那是母亲最后一件陪嫁，没有被父亲搜刮去送给那些叔父们，如今成了母亲给她置办的唯一一件嫁妆。
到了等候的偏殿，她的心渐渐定了一些，四周的秀女们大多都有熟识的好友，眼下一起说说笑笑，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她。
“听闻华妃娘娘凤仪万千，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专宠不断，再无旁人，我倒是真想知道是怎样的风姿。”
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引得曹琴默的视线不由自主便投了过去，却见是一位高挑的秀女，穿着蓝色的衣裳，料子不知是什么。
她的相貌瞧着不是京城和江南女子，听着口音，倒像是似乎来自巴蜀。
她旁边的一位同样口音的女子笑道：“姐姐好奇这个，我却想知道昨日中选的那位钮祜禄氏的格格是怎样的美貌，能够艳压群芳。”
蓝衣秀女噗嗤一笑，压低声音道：“你中了选，不就知道了，到时候写信给我！”
然而即便如此，她们的声音却也绝对不低，周围京城或是其余地方的秀女都鄙夷地瞧着她们，然而她们却似乎浑然不知。
曹琴默暗道这蓝衣女子美貌远胜于她的好友，若说中选，怕还是蓝衣秀女自己的成算较大。
“传——”
骤然响起太监高呼传唤的声音，他拿着册子，一字一字口齿清晰地念着秀女们父亲的官名以及她们各自的名字。
曹琴默见那蓝衣女子听到“吕盈风”三字，立刻便止了谈笑，与那同伴告别半句，赶忙整顿了衣裳便要走到前头秀女的队列里。
正想何时才到自己，忽地便听到了“曹琴默”三个字，心内陡然一惊，终于到了，干脆便跟在吕盈风身后往那队列后头走。
“哎呀——”
谁知没走两步，前头的吕盈风却似乎被什么绊着了，身子一个不稳，竟然要直直地栽倒。
曹琴默生性反应敏捷，若是她出了丑，难保自己这一队的秀女都会叫皇上不满，万万不能如此。
便也顾不上自己的鬓发衣裳，立刻伸出手来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才叫她没有摔倒。
“谁！谁绊我！”
她才堪堪立住了身形，便满脸怒气回头，扫视着周围的秀女。
可大家方才都与同伴言笑晏晏，或是独自欣赏美景，似乎是谁也不曾注意她，更何谈使坏绊她呢？
可曹琴默方才却看得真，右手边穿着紫色华服的旗装女子，戴着高高的旗头，满是珠翠，贵气满身，便是她面上假装说笑，脚下却使了绊子。
吕盈风顾不上道谢，便顺着曹琴默的目光都扫向了她。
这紫衣秀女的余光察觉到时，毫不避讳地转头与吕盈风对视，甚至高高扬起两双弯眉，很是挑衅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