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商场偶遇
“林妈，快来看看， 我瞧着这条丝巾颜色不错。”林志雅手里拿着一条湖绿色丝巾展开瞧上面素雅的茶花，不时转头问问林妈的意见。
她许久没有和年轻小姑娘接触了，对现在年轻人的喜好不了解。
好在林妈学过刺绣，前些日子在大嫂的拜托下照顾过方小小一段时间，对小姑娘的喜好更了解。
“好看，不过也可以多挑几条换着戴。”林妈说着，在货架上又挑了另外几条颜色粉嫩，花色素雅的丝巾递给林志雅。
看着满眼专注，拿着几条丝巾仔细放在手背仔细观察的林志雅，林妈心情愉悦，眼角皱纹都舒展不少。
待在方家，每天伺候公婆，一举一动符合方家儿媳妇贤良的标准，她看着就怄气，偏志雅现在性子拧巴，想劝也劝不住。
难得出来逛逛街，虽说是给儿媳妇挑礼物，林妈也想借此让林志雅放松放松，所以挑东西时格外尽心。
丝巾入手丝滑轻柔，没有大片花色，间或几朵暗纹花瓣点缀，颜色嫩却不艳，林志雅颇为满意，一下挑了四条。
要不是林妈在一旁阻止，恐怕光丝巾就要买十多条。
作为方家三太太，林志雅不缺钱，更别说她自己私下经营着生意。
所以在商场挑货，不看价格，瞧上的，全都眼也不眨地买下。
因为不知道田欣怡具体的身量，所以林志雅并未买衣物，鞋子等，而是指着通用的小东西买。
如此上心给另一个人买东西，林志雅也是第一次，说来惭愧，就连对方墨她也不曾如此认真过。
愧疚，忐忑，期待……
种种繁杂心绪交织，促成了这场时隔多年的商场之旅。
或许是出于补偿吧，用来宽慰所剩无几的良心。
林志雅也叹自己的虚伪，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转圜，她只有尽力补偿。
在接到张书记电话后，林志雅就叫军区的人拍了份电报过来，大致了解一下未来的儿媳妇。
资料短短数行，简单交代了田欣怡家贫农身份，相貌极好，性格温顺等。
让林志雅感到荒谬的是田欣怡的年龄，和方墨差了10岁！
年轻单纯，模样俏丽，家世清白没有助力，极好掌控的傀儡。
林志雅怕极了，怕方墨真就算计了一个年轻姑娘，将其推入方家众人厮杀的棋局，当做打破平衡的牺牲品。
若方墨对田欣怡只有虚浮的少许真心，等待田欣怡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粉身碎骨尚轻，痛的是将灵魂都扭曲，丢掉本我，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进污浊泥泞却无法挣脱。
或许是太过相似的处境，林志雅在看到资料后就不由自主的将田欣怡代入当初的自己。
所以才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格外上心，产生极强的保护欲。
思绪突然沉入晦暗的过去，令人窒息的溺毙感席卷而来，林志雅眼前发黑，呼吸急促起来。
“志雅？”林妈拍拍莫名晃神的林志雅，满脸担忧。
林志雅眨眨眼回过神，稳住呼吸，从回忆中抽身，揉揉胀痛的眉心，安抚道：“没事，这不是想到要见儿媳妇了，有些紧张。”
她失眠习惯了，这些年多日不合眼，睁眼到天亮然后去伺候两老，连轴转的日子也不少。
可能是林志秀怀孕一事对她冲击太大，无意间就让她身心俱疲，近几日不时走神陷入过往的情况愈发严重。
眉间因疲惫无意识皱起的眉头，无声表明林志雅的口不对心。
林妈自然看出林志雅的隐瞒，习惯了林志雅不合时宜的坚强，知道问不出答案，干脆顺着话头接下去。
“别人都是丑媳妇见公婆，到你这来倒是反过来了，不过咱家翊轩的眼光可好了，看上的姑娘定是顶顶好。”
林妈照顾方墨长大，感情却不深，她心头搁的只有林志雅，没做到爱屋及乌，倒做到了恨屋及乌。
她好似天生就格外执拗，对待感情不容半分杂质，对揣进心头的人，愿意给出纯粹又热烈的爱。
林志雅像极了她，林妈曾为此骄傲，她教会了一个孩子什么是爱，怎样去爱。
却忘了教孩子如何避免在爱里受伤，她养成了林志雅不服输不妥协的性格，养出了一双最璀璨不过的眸子。
看林志雅在混沌的世界里肆意散发自己的光，无人知道她是多么的幸福。
所以最后无望的抱着林志雅沉进这污糟的世界时，她心头的恨多到要将整个世界付之一炬。
光被吞噬，林志雅也再也找不回过去胆敢说不的勇气。
方季惟和林志秀是熄灭光的黑暗。
林妈永远无法原谅伤害林志雅的人，所以光凭方墨那张肖似方季惟的脸，在她这就讨不到好。
更别说方墨出生后，她陪着林志雅整宿整宿的熬，亲眼看着小心翼翼呵护的花一点点枯萎却无能为力。
这叫她对流着方季惟血的方墨如何爱得起来。
林妈不爱提起方墨，仿佛方墨就是一根刺，每次提起都会往她最疼爱的林志雅身上戳个洞出来。
久而久之方墨就成了两人间默契转移话题的暗号。
“是啊，翊轩看人的眼光不错，想来欣怡绝对是个顶好的人。”林志雅随意感叹两句，叫服务员来包好买的丝巾。
浓密的睫毛微垂，眼眸里是难以掩盖的隐忧。
作为母亲，她不说了解透彻方墨，但对他的性子也有几分把握。
方墨懂礼义廉耻，遵循君子之道，内里却冷心冷情，自负狂妄，生下来便是方家执棋人之一，活得顺风顺水。
除了李佳宜这个意外，让他生活拐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弯。
家世、地位、头脑、样貌，个个顶尖，一直活在高位，缺失共情能力，承袭了方家一贯的凉薄，实在不是良配。
“志雅？”
刚过拐角，准备去布料店看看，就听远处有人唤她名字。
是道熟悉到令人作呕的男声。
林妈攥着林志雅的手一紧，牵过林志雅，想将人挡在身后，免得污了眼。
“二哥。”林志雅冲林妈轻轻摇头，迎上过道上的一个矮胖男人。
五官普通，皮肤黄黑，稀疏的头发白了大半，眼角堆积的皱纹也未能稀释掉他脸上的油腻。
挺着大肚腩，偏穿一身挑身段，挑肤色的米白西装，黑色皮带勒出的肚子，肥硕的手臂亲昵的搂住一个粉面女人。
“嘿嘿，妹妹，这难得碰到一次，你看，这……”男人短粗的手指捏着女人的腰，两只小眼睛笑眯成缝，视线落在林志雅手里包装精致的袋子上。
林珏，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是林家二房所出，在整个林家男丁里排老二。
她父亲林君泽，林家现任当家人，有四房太太，大房张秀秀，是她的母亲，只有她和林志秀两个女儿。
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在嫁给林君泽两年无所出后，做主为林君泽挑了两个良家子。
其中一个就是接连诞下林家长子、次子的二太太李敏。
三太太赵娅育有一子一女。
两人长相周正，顶多算清秀，但都有孩子，在林家过得也算不错。
真正被林君泽放在心尖尖上的是娇艳明媚的王纤语。
林君泽在南下行商时，对这个美丽的女人一见钟情，不顾家里阻拦，以正妻的礼将人迎娶进门。
权利、金钱、宠爱甚至是自己，林君泽都捧到王纤语面前求着对方施舍点眼神。
王纤语没有孩子，并非林家人使了阴私手段，而是林君泽舍不得，舍不得王纤语承受孕育之苦，舍不得王纤语受任何伤害。
林志雅曾对王纤语这类养在温室里观赏的花不屑一顾，见多了乱世中风一吹就碎的花，她坚信把命运托付他人之手只有死路一条。
但无疑王纤语是幸运的，林君泽爱她爱到骨子里，两人隔了七岁之差，为了一直护着王纤语，四十岁后林君泽就格外注重保养。
他不放心将王纤语交给其他人。
由于王纤语没有孩子，林君泽对孩子的一视同仁，全当传宗接代，壮大林家的工具。
但林志雅仍旧不懂她爸怎么做到看着林珏这张猥琐的脸，大夸有福气。
“呀～”不知碰到哪儿，女人夹着嗓子轻叫一声，和春天晚上猫儿叫没什么两样。
林志雅耳膜震动，过电般的感觉从背脊传遍全身，鸡皮疙瘩刷刷冒出来，未出口的话哽在喉咙不上不下。
林妈也跟着抖了抖，嘴角紧抿，眼睛眯了眯，像吃了酸东西，脸上的皱纹都挤紧了些。
女人嗔怪的瞪了眼林珏，握拳在他胸膛轻捶几下，哄得林珏搂着一顿心肝儿，宝贝的喊。
林志雅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太恶心了，现在风气严，林珏此般放浪形骸的举动实在是污人眼睛。
毕竟任谁见一个身材丰满高挑，长相大气艳丽的女人，屈膝贴在满脸褶子，比她矮两个头的油腻男人身上满脸娇羞，都会有种如鲠在喉，难以言喻的无语感。
“确实许久未见，最近天冷，听说父亲身体有些不适，多亏二哥在父亲身边照顾。”
林志雅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压下心头的烦躁，笑着说场面话。
“哎呀，都是当儿子的应该做的，爸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住冷也正常。”
林珏哈哈大笑，手不规矩地在女人屁股上拍拍，下巴抬高，短粗眉毛上挑，得意得不行。
脸不红心不跳的认领了孝子身份。
“不过志雅啊，不是当哥哥的说，你这也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当女儿有些不合格啊。”说着肚子一挺，端起大家长的架势，怪腔怪调开始说教。
林志雅秀眉微蹙，视线对上女人暗含厌恶的凤眼，一触即分。
“钰哥，人家脚都站疼了。”女人抱住珏的胳膊，弯腰将头靠在林珏的溜肩上，娇声撒娇，打断林珏的长篇大论。
“咳、咳！”林珏清清嗓子，小眼神不住往林志雅的手提包里瞟。
“二哥，这是季惟他们厂发的票，我拿在手里也没用，就全给二哥，麻烦二哥在商场里逛逛，给爸买些东西回去，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一份心意。”
林志雅拿出一叠票据，厚度目测有二十多张。
林珏咽咽口水，眼睛都直了，细缝眼瞪开，露出黑亮的眼珠，迫不及待伸手想接过来。
他穷啊，家里老爷子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啥好的都紧着那贱人先用。
他这当儿子的家里五六张嘴等吃，天天伏低做小扮演乖儿子，结果啥好处也没捞着。
只有当个传声筒，在两个有钱妹妹手里捞点好处，没事儿再去方季惟那儿打个秋风。
才勉强能养家糊口，再给自己包两个小情儿，过马马虎虎的日子。
指尖触到票据，林志雅手往回一缩，看着林珏不说话，脸上还是温婉的笑。
“懂，哥都懂，放心，家里的事绝对打扰不到你，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冒犯到妹妹你，就来找哥，哥给你解决！”
林珏拍胸脯，义正言辞保证。
当然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保证就是个屁，啥也不是。
不过场面话嘛，还是要说的。
林志雅神情未变，拿票据的手挥动，示意林珏靠过来一点。
等人靠近，林志雅弯腰，压着声音缓缓道：“志秀那边就麻烦哥看着一点，也帮我转达，我无意搅进她和方季惟的纠葛里，大家互不打扰，各自生活便好。”
“行，你的话哥肯定给你带到！”林珏眉开眼笑，给钱的是大爷，现在就算林志雅叫他去揍方季惟，他也敢趁方季惟睡了，给方季惟脸上轻轻来几下。
呸！
虽说他林珏长得不咋地，整天混吃等死，也没把外面女人肚子搞大，给家里那位添堵。
在这方面，林珏自认比方季惟高尚，算个好男人。
林志雅看见林珏鼻孔朝天，咧嘴露出黑黄的牙，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眼睛疼。
不着痕迹和粉面女人交换几个眼神，林志雅随意敷衍几句打发走林珏。
“帮我把这块表也包起来吧。”给田欣怡选好一块米白色手表后，林志雅目光沉沉看了会一旁做工精细的黑色男士表，最后笑着叫人一起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