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肯负相系望

    李寄奴轻缓地摩挲着柳诗锦的后颈，沉声道。

    “夫人莫忧，寄奴已做万全之备。”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流露出一丝不自信。他深知，所谓准备也不过是纸上谈兵。面对未知，他亦心生恐惧，然他深知自己不能流露恐惧，否则他的夫人会更加惶恐。

    他佯装潇洒，只因他是京朝的大将军李寄奴。

    然而，近来他常梦己身陷囹圄，枷锁缠身，心中亦常感不安。

    为免柳诗锦沉溺伤悲，他转移话题。

    “夫人可想吃豌豆糕？寄奴从京都带回一些。”

    李寄奴面带微笑，竭力维持着原有的沉稳镇定。

    柳诗锦亦知趣地收起所有惶恐，安分作答。

    “好，如此甚好。”

    这些糕点乃是李寄奴在景都寻得的最好糕点铺子所购，手艺自是毋庸置疑的绝佳。然而，柳诗锦却无品尝美味的心思。

    二人在晚膳餐桌上一言不发。

    终是心中难安的柳诗锦打破了沉默：“还能待几日……”

    “夫人，寄奴明日便要启程赶赴边关。待寄奴走后，又要劳烦夫人打理将军府事务了。”

    柳诗锦闻罢，好不容易稍有回升的心绪再度跌落谷底。她庆幸自己归来得早，尚来得及为李寄奴饯别。

    “明日……那你早些歇息，我……先失陪了。”

    起身转头，无尽的不舍、沮丧、愤懑在她脸上交织。李寄奴亦如此，在柳诗锦起身离开后，他怒而拍桌，大口喘气，门外的下人吓得不轻。在将军府侍奉多年，这还是下人首次见李寄奴如此动怒。

    李寄奴并不畏惧死亡，他早已做好在必要时刻，为其深爱的景朝奉献身躯与一切的准备。然而，他的无畏并不意味着他甘愿将自己的生命终结于这无妄之灾，尤其在见过柳诗锦后，他有所改变。

    他要做的，是捍卫他深爱的景朝，以及保护这位仍需保护的小姑娘。

    他希望陪伴这个国家一同老去，与爱他的人相守。

    在某一刻，他对死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柳诗锦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战前饯别。无奈，她深知自己无力改变战局，唯有默默为他祈祷。当野蛮的武力交锋时，人们往往更愿意将信念寄托于自己的虔诚之上。

    上苍啊，请护佑我的将军安好……

    李寄奴躺在床上，于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身体已发出困倦的信号，但他实在不愿如此睡去。

    众人皆疲，甚至对明日的到来心怀恐惧。

    次日清晨，柳诗锦起身，望见将军府中一片忙碌，心中不由生出烦闷与疏离之感。她独自坐在后院亭子里，任晨风吹拂。李寄奴原本还在匆忙指挥，偶然间瞥见柳诗锦独坐，便已大致猜出她的心思，然而亦无可奈何，无力改变什么。

    他轻步走近，将披肩披在她身后，边抚平褶皱边言道：

    “夫人，晨间天凉，莫要伤身受寒。”

    他语气依旧温柔，却始终没有勇气抬头凝视柳诗锦。

    给柳诗锦披上披肩后，李寄奴默默退场，边关战事要紧，容不得丝毫耽搁。他渐行渐远，与柳诗锦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与她的相遇，究竟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李寄奴心中暗想，思绪飘回皇帝赐婚的那一天。他原以为自己并不需要一位夫人，即使奉旨成婚，也不过是虚度光阴，最终还她自由。然而，当他遇见柳诗锦时，心中的占有欲却油然而生，仿佛要将这位玲珑的姑娘吞噬。

    “若是当时能理智一些，坚守初衷，或许就不会如此了。”李寄奴懊悔不已。

    这一整天，柳诗锦愁容满面，也未去找李寄奴。她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是一名丫鬟。

    “夫人！将军要出征了！”

    这是柳诗锦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可现实却无情地逼迫她直面这一切。她蜷缩在屋子里，迟迟不愿出门。

    “夫人？夫人！将军要走了！”敲门声愈发急促。

    “这会是最后一面吗？”“故事已经到了结局吗？”这些声音在柳诗锦耳边回荡，令她心烦意乱。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出门。

    另一边，李寄奴一直凝视着柳诗锦的房门，身后的骑将们早已动身，不断催促着他。

    李寄奴轻叹一声，正欲动身之际，柳诗锦的房门突然打开。柳诗锦双眼通红，泪如泉涌，从房中冲了出来。

    “李寄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寄奴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待他望向自己后，柳诗锦顿了顿，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

    “李寄奴听令！”

    “……务必活着回来。”

    李寄奴坐在马上，心中一阵酸楚，他拱手对着柳诗锦行礼。

    “寄奴，定不负夫人所托！”

    柳诗锦亦拱手还礼。

    “祝，武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