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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下愿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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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岁暮愣住,被江旧年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坐着抬头仰望他。

    少年语气里的关切不容作假,只可惜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急切与希望有多浓烈。

    许岁暮微微一笑,又低下了头,“能医治我眼睛的药方,早些年我就配置出来了,只不过里面有一味药,让这一切变成了天方夜谭。”

    “什么药,”江旧年甚至于蹲下身子,只为了和许岁暮平视,聆听她的话语。

    许岁暮清清楚楚感受到周遭忽然一浓的少年气息,呼吸一乱,“地黄丸,这是皇宫才会有的药。”

    江旧年听了,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还好,还好。”

    许岁暮听了,却是心头一紧。

    她语气冷淡,“江旧年,对你来说皇宫是还好,可于我而言,却是遥不可及。”

    “不是的许姑娘,”江旧年慌张了,他摆着双手急忙解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可以帮到你的,只要不愿意,我是真的想帮你,何况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没有你,我早死那雪地里了,不是吗”

    许岁暮先是沉默,久久不语。

    江旧年焦急的等待着,甚至不敢开口,只怕又说错了话。

    良久,许岁暮才像是苦笑般自言,“我这一生,大多是孤身一人度过,从前不见阳光月亮,世界是暗糟糟的。”

    她朝着苏带雨玩小绣球的方向看去,“可幸之又幸的是十岁那年,我于山林里救下了受伤的带雨,从此养在身边,替代父母常伴我身边。”

    许岁暮幽幽呼出一口气,“因此我有许多缺陷,方才听了你的话,我生气愤怒不过是觉得人世间有太多不公,可我冷静下来,又发现,你何错之有,不过想帮一帮我,不该平白无故受我的气。”

    江旧年依旧是半蹲着,他安安静静听许岁暮说完那番话,神情始终没有不耐,反倒有了一丝心疼。

    他垂眸,“许姑娘,你误会我了,其实我不过是走运一点。”

    “嗯”许岁暮疑虑了。

    江旧年坐在了她旁边,缓缓道出自己的经历。

    “我幼年先丧父,再丧母,无祖父祖母,以至于双亲离世后流落街头,靠为别人干苦力谋点吃食。”

    许岁暮诧异,却还是安静听下去。

    江旧年又接着道,“后来大了点,机缘巧合下学了点武功,又于五年前在市井中被微服私访的陛下看中,带回宫中做了陛下的贴身侍卫。”

    “之后呢,”许岁暮轻声问。

    “陛下看出了我对武学方面颇感兴趣,便又请了老师指导我,”江旧年笑笑,“不负陛下所望,我很快便超越了老师。”

    “所以陛下让你入朝为官,当他的眼睛了,”许岁暮点出了这点。

    江旧年并不意外,许岁暮本就聪明。

    他点点头,“不错,三年前陛下让我入朝,先在骠骑将军手下做事,后一点点攀升,直至两年前封我为地位仅此骠骑将军的飞赤将军,可悠悠众口难堵我卑微的身份,陛下被群臣口伐了。”

    “陛下想了个什么法子,莫非为你寻了个外家当靠山”许岁暮试探着说。

    江旧年低声一笑,再次佩服于许岁暮的一点就通。

    他续而道,“你说得对,陛下看中了江侯,便暗地下令让他承认我是他十多年前走丢的孩子。”

    “江侯愿意”许岁暮冷静的道,“或者说江侯一直是陛下的势力。”

    江旧年点点头,“许姑娘,你又猜对了,我与江侯皆是陛下的人。”

    “原来如此,”许岁暮笑笑,“看来太后该苦恼了。”

    她看着江旧年,似笑非笑,“因为陛下选中的你,达成所愿了,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许姑娘,你……”江旧年再次被许岁暮所言震惊。

    许岁暮聊聊耳发,漫不经心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多嘴,陛下和太后面和心不和之事,并不难懂,至于我方才所言,若是惹你猜忌,你想杀了我也无妨。”

    她笑,“只是你该明白,我为医者,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地。”

    字里行间皆有威胁的意思。

    江旧年听后,爽朗一笑,“我若真有这想法,就不和姑娘说这些了,今日所言,句句真心,只因为和姑娘你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好词,”许岁暮淡笑,“江公子,若我真救了你,让你回去立了功,你是否真的会带回地黄丸回来。”

    江旧年郑重点头,“姑娘放心,我之所言,绝无欺瞒。”

    “那便好,”许岁暮勾唇一笑。

    她此刻算是放心了,或许江旧年不知,她救他除了他是造福百姓的飞赤将军,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是江旧年。

    江旧年,当今圣上的人,又背靠江侯,区区一颗地黄丸对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

    许岁暮又在内心嘲笑自己的阴暗。

    她方才所言,也不过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和江旧年拉进关系,让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因为许岁暮除了想恢复双眼,还想做一件事,成为帝王的幕僚,有更多救治贫苦百姓的机会。

    许岁暮按下心里的千丝万缕,她缓缓起身,“江公子,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为你施针,然后再熬药。”

    “好,”江旧年也站起身来,跟着许岁暮进屋。

    她进屋前,冲着玩耍的苏带雨吩咐,“带雨,去生火。”

    苏带雨听了,立马行动。

    江旧年站在门口,见这情景,大吃一惊,“带雨还会这个”

    许岁暮并不见怪,“她极其有灵性,听得懂人话,也会做事。”

    “说起来她比人都厉害了,”江旧年毫不掩饰赞赏。

    许岁暮勾唇,“请吧,江公子。”

    江旧年明白许岁暮的意思,立刻麻利的去床上躺着,背对着她。

    许岁暮来到床边,打量着他的身形。

    她道,“把上衣脱了。”

    “好,”江旧年没有丝毫扭捏,迅速脱了上衣躺好。

    许岁暮从怀里拿出针灸包,她此刻面色凝重,死死抿着嘴唇。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在半空中闪着刺眼的光芒。

    许岁暮垂眸看着江旧年,他的神情看不真切,但大概是无畏的。

    于是她两指捏着银针朝江旧年靠近。

    许岁暮低声道,“忍一忍。”

    “嗯,”江旧年点点头,“尽管开始,我受的住。”

    “好,”许岁暮不再犹豫,神情专注,银针朝着江旧年身体而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看似漫长,又快速。

    许岁暮饱满白皙的额头上沁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她神情专注,不敢有丝毫闪失。

    她的分毫不差的银针落在了江旧年身上,她看他亦是满头大汗,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

    许岁暮内心大受震撼,银针入体之痛,实在难以忍受,她倒是不由佩服起江旧年的耐性来。

    她的下颚滴落一滴莹莹的汗珠,砸在衣裳上渲染开。

    随着银针一根根入体,时间也在悄然流逝。

    江旧年的背上扎满了银光闪闪的针,他内心燥热难耐,微微喘着气,同时,自银针而出的,还有一缕缕黑血。

    许岁暮起身,擦擦额头的细汗,她见此景,顿时松了口气。

    江旧年体内的毒素瘀血在被慢慢排出体外,说明针灸成功了一半。

    许岁暮温声道,“你好好待着,千万别乱动,以免银针误入其它血脉。”

    江旧年手指点点床,表示自己明白。

    许岁暮这才放心的出了房门,她站在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旧年就静悄悄躺在那,无声无息,倒像是死了一般。

    她心里为之一颤,面上有了动容之色, 脑海里不由想起他说的话。

    许岁暮低头一笑,“想不到你与我的经历还有些许相同。”

    说完,她关上门,去小灶那边。

    苏带雨已经候在那,见许岁暮一来,就兴高采烈有了精神。

    许岁暮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开始捡药熬夜。

    随着时间推移,阳光上了正当头,又落至半山头,冬阳被黄昏取而代之,屋外的雪停了又落 ,落了又停,周而复始着。

    许岁暮的身影在屋子和小灶来回移动,她担忧着江旧年的身体情况,又注意着灶上汤药的火候。

    一直到夜幕降临,江旧年体内的毒素和瘀血才排出大半,而他背上的银针尽数作废,没了用处。

    许岁暮看着夜空,依稀可见今晚月明星稀,她对月一笑。

    “还好,一切如预料所想。”

    她将汤药倒入碗中,朝屋子走去,苏带雨就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不过她没有进屋,而是守在门口,眨巴着狐狸眼偷偷看许岁暮和江旧年。

    许岁暮进屋时,江旧年依旧是浑身乏力,提不起丝毫力气,他趴在床上,喘着气,“多谢你许姑娘。”

    “客气,”许岁暮瞥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废弃银针,“明天再来一副,便差不多了,只不过这禁药你得再吃几次。”

    江旧年欲言又止。

    许岁暮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我知你心切,剩下的药我会炼成药丸,你只需要针灸这两天喝汤药就可。”

    “谢谢你,”江旧年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说出口的,终究只有一声情真意切的感恩。

    许岁暮摇摇头,“不必谢我,包袱我明天替你收拾好,后天一早你就可以启程离开。”

    江旧年沉默了,突然不知如何作答。

    许岁暮江汤药放在床边,她温声道,“只不过江公子,你莫要忘了对我的承诺,否则黄泉碧落,我许岁暮也会找到你的。”

    她压低了声音,嗓音如同带有蛊惑,“江旧年,你千万要记得,这世上除了皇家,最不可轻易得罪的便是医者,医者之毒,入心入肺,悄无声息。”

    江旧年愕然偏头,似乎不解其中意,“许姑娘,在下承诺之事,自然会记得做,你何苦一而再再而三提醒,反倒显得刻意。”

    他心里有疑惑,虽说与许岁暮相处不过数日时间,不过他知她不是浮躁激进之人,方才所言,必有蹊跷。

    许岁暮却是不愿再说了,她嘴角微微荡漾,“江公子,喝药吧。”

    江旧年越想越觉得奇怪,却没耽误喝药,将汤药一饮而尽。

    他本想再问几句的,可许岁暮端了空碗就直接离开了,丝毫不给江旧年提问的机会。

    于是夜里,江旧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反复思考着许岁暮的话中意。

    忽然,他神色大变,面上浮现了愠怒与难以置信。

    江旧年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割进肉里也浑然不知,他心里掀起了滔天愤怒。

    这一夜,无人知他心中所思什么,可天却是终归要变了。

    许岁暮此刻亦是辗转反侧,她腾的从床上弹起来。

    苏带雨原本趴许岁暮身上睡的好好的,突然遭此变故,直接滚下了床,她狐狸脸幽怨,又跳上床,接着哈哈大睡。

    许岁暮面带忧愁,她翻身下床 来了窗边。

    她抬头望月,月光辉辉,一洒而下,温柔的月牙儿似弯钩,垂挂夜布。

    许岁暮不由想起了为江旧年针灸时,他脱衣的场景。

    她看见了他背上有交织纵横的伤口,作为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身上有伤,并不见怪。

    可怪就怪在那伤只有淡淡的疤痕,且泛粉粉的色泽,细细一看,又似有一道裂隙。

    别人或许看不出,可许岁暮自幼精通药理,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古怪。

    江旧年淡疤化痕的药怕是有慢性毒药被下在其中,只不过幕后之人是谁就无从而知了。

    许岁暮不想多管,一怕惹祸上身,二怕多生事端,可坐视不理,对于一个造福百姓的将军来说 她又于心不忍,于是选择了旁敲侧击。

    她指尖落在窗台,心里的忧思更甚,此刻,她真心所想,从救江旧年起的行为是对是错。

    明月辉光伴随着许岁暮浓浓的哀愁,她寄哀思于皎月,但愿能解其中愁。

    她的指尖又摩挲在眼角,如今离双目复明只差一步之遥了。

    许岁暮握紧了拳头,缓缓闭上了双眼,遮掩住复杂的情绪。

    她落寞的身影在窗边被放大,又被缩小,远远看去,恰似蒙了一层浅淡的月辉。

    直到第二天天明,许岁暮才算是稍稍睡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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