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贵妃出宫
如懿这话说的尖锐刻骨。
可听她毫不避讳的与自己谈论夺嫡,分析利弊,苏绿筠只觉得热泪盈眶。
“娘娘是信任臣妾,看重臣妾,才与臣妾这般明白分说的。臣妾不是不知理的人,自然明白娘娘的苦心和好意。
说实话,永璋的性子臣妾自己清楚。且不说皇上看重嫡子,单说老祖宗传下来的训诫,"国君当长中取贤"。
永璋既不占长,亦不算贤。他能安分做个恭谨守矩的闲散王爷,臣妾便知足了。
至于永瑢,更是个只知涂涂画画的不开窍的憨货。臣妾有的时候都怀疑,永瑢那天赋,合该是婉嫔的孩子才是。
臣妾从未想过夺嫡之事,只要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看着他们顺遂一生便足矣。”
说及此处,苏绿筠小步站至如懿面前,不待她阻止便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江南是臣妾的故乡。午夜梦回,臣妾时常想念不已。
说句丧气话,若是臣妾撑不住了,倒真是希望能够在江南的土壤中安眠。
只是贵妃出宫尚无先例,此事怕是为难皇后娘娘了。
不过,只要皇后娘娘愿意替臣妾向皇上进言,无论成功与否,臣妾都会感念娘娘恩德的。”
说罢,苏绿筠重重一叩首,坚定的眼神不似作伪。
永璋向来是个老实温和之人,完美的继承了苏绿筠的性子。这样的人,就算真的要与她争,如懿也是不怕的。
如今,苏绿筠能自己想明白,远离宫斗漩涡,宁愿偏安一隅,颐养天年,如懿欣慰之余也觉欣喜。
宽慰了她几句,如懿翌日便去了养心殿。
皇上到底是对从前薄待了苏绿筠,以至于将她弃在钟粹宫中冷落了许久之事,而心生愧意。
虽说贵妃出宫养病并无先例可循,可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皇上降下恩旨,念及纯贵妃思乡心切以致咳疾反复,特许她随永璋一道去江南暂居一段时日,待休养安好之后,再行回宫。
此道旨意一出,莫说后宫,前朝亦为之震动。
可大家口径一致,皆赞皇上宽待贵妃,慈悲宽和,心怀大度,乃是天下福祉。
一时间,皇上的声望倒是更上了一层楼。
皇上喜不自胜,可只有如懿自己知道,自己的阿玛和哥哥在其中助力匪浅。
乌拉那拉氏,已然在皇上尚未发觉之时,慢慢渗透了朝堂,开始左右起了朝臣们的思想风向。
苏绿筠出宫之时,如懿、海兰、高曦月和陈婉茵几位潜邸旧人们皆来送行。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大家对彼此的性情脾性磨合的已经差不多了。
那些过去的小摩擦,也早已在日久天长的岁月里一笑抿去。
几人年岁渐长,各自膝下又都有了孩子。
有尊位、有荣华、有富贵、有子嗣寄望,有家人朋友。
可以说她们几人除了没有忠贞的夫君以外,几乎什么都有了。
既如此,比之再去为了抢夺盛宠而闹得天翻地覆、头破血流,还不如悠闲自得的安享人生。
这次苏绿筠得以出宫养病,大家都羡慕不已。
如懿放宽了手缝,海兰便借着协理六宫之权将苏绿筠的行囊塞的满满当当。
外表看上去不过是些普通行装,可单看宫人抬礼后额角冒出的汗滴,便能猜到其中份量。
几人虽依依惜别,纵使心中再多不舍,却碍于情绪的内敛含蓄,只交握着手,盈盈垂泪。
高曦月就不一般了。
她看不惯大家这样哭哭啼啼的柔弱姿态,眼神一挑,竖眉道,“绿筠姐姐是去江南享清福去了,咱们合该羡慕才是,又何好不舍的?
不若咱们换一换,留绿筠姐姐继续在这紫禁城看着头顶那四四方方的天,让我和永璜替你们去江南可好?”
几人破涕为笑,如懿更是虚空轻点了点高曦月,“你倒是想换出去,可绿筠却未必肯呢。”
高曦月嘟了嘟嘴,脑海中似乎有了什么新想法,凑近又道,“皇后娘娘,不如您也替我去向皇上说说,让我跟着永璜也出去玩玩呗。
好赖我也是个病中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
看着高曦月故作姿态的撒娇模样,几人再多的离别愁思也都烟消云散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算是宫中成了精的老人儿了,多多少少都清楚高曦月的病情之中有许多不可明说的内情。
只是大家都默契的互不点破。
毕竟,现在这样和睦舒心的生活来之不易。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的藏些小秘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海兰扶了扶鬓边略略松散的海棠珠花,不禁笑道,“曦月姐姐你想的倒真美。
只不过啊,你的美梦,怕是连皇后娘娘都帮不上你咯。
听说永璜自从上次准噶尔战役回来之后,便深得皇上重用。
皇上觉得永璜在和谈方面颇有天赋,不仅亲和力强,难得的是有勇有谋。
这不,科尔沁部那边的使臣马上就要来京了。到时候的接见宴请,怕是又得劳烦永璜一趟了。
永璜哪里有功夫去外地驻守,你也就安心的待在京城里陪咱们打马吊吧。”
高曦月咯咯的笑着摆手,脸上却满是因永璜出息了而带来的荣光。
“瞧你小嘴巴巴的,比从前倒是中听了许多。
不过永璜论文比不过皇后娘娘的永璂学识渊博,论武更是不及海兰妹妹的永琪那般骁勇威武。
也就只能论个长,占个年纪大的甜头罢了,实在是不值一提。”
几人又好一顿插科打诨,直到可心忍不住低声附耳催促了苏绿筠一番,她脸上的笑意才慢慢隐去。
“说来,这紫禁城里我最放心不下的,除了永瑢,便是你们几个了。”
陈婉茵眸中含泪,劝慰道,“绿筠姐姐安心养病,咱们几个都会轮番去撷芳殿看望永瑢,必会好生照顾他的。”
苏绿筠点头,众人皆是红了眼眶。
还是最后如懿扯着温厚的笑意,说道,“好了,绿筠是去养病,又不是永远都见不着了。诸位这般倒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不吉利了。
皇上明年或是有意再次南巡,到时候咱们姐妹几个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直到时辰已经拖延的不能再拖了,苏绿筠才坐上马车,最后深望了一眼紫禁城。
这里有她的苦,她的泪,亦有她的笑,她的前半生。
离开并不是结束,而是属于她苏绿筠的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