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乘风凋零的枯叶
青雀舫，艰难熬了几日，富察琅嬅的面色愈发惨白如雪。
许是永琮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实在过大，富察琅嬅的面相竟已隐隐透着将死之感。
所有法子都用尽了，齐太医仍是无奈的对着皇上默默摇头。
富察琅嬅本就虚弱亏空，东巡之时一路颠簸，早已让她的身子成了强弩之末。
加上富察琅嬅内心对于永琮离世的愧疚和自责，对于太后责难的内疚与悔恨。
几重打击之下，富察琅嬅的身子和精神都已经虚透了。
现在的她，就如同秋末时节，朔风呼啸中挂在树梢的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随时都有可能乘风凋零。
饶是齐太医，也只能说一句，无力回天了。
璟瑟怔愣在原地，抵死也不肯接受这个说法。
“一派胡言！这定是有人要害皇额娘，说不定就是娴贵妃做的手脚！
你这庸医，治不好皇额娘，难道连皇额娘何时中了旁人的算计都看不出来吗？”
说到情绪激动处，璟瑟冲上前去，对着齐太医就要一掌扇去。
好在进忠反应的快，硬生生用脸替齐汝接下了这一巴掌。
皇上本就忧心富察琅嬅，又见璟瑟这般轻浮狂躁，竟开始空口污蔑起旁人了。
他肃声对着毓瑚说道，“公主刚失了亲弟，皇后又病重难医，所以难免魔怔焦躁。
毓瑚，带公主下去好生歇息，无事不要再出来徒增是非了。”
璟瑟哪能接受被皇上如此对待。
她跪倒在皇上面前，涕泗横流的哀求着，“皇阿玛，皇额娘还年轻，正值盛年。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呢？”
皇上蹙眉，眸底隐着厌烦，看着璟瑟，“皇后的身子，难道你还不清楚？
璟瑟，你这是担心过度，在自欺欺人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璟瑟疯狂的摇着头，双手紧紧攥着皇上的衣摆，“这其中必定是有人算计……这人必定就是娴贵妃！”
璟瑟仿佛灵光乍现般，回想起了如懿的那个口型。
她转头，手指向如懿的彩船方向。鎏金串珠的流苏抽打在璟瑟的脸上，余下一片红痕，可她却仿若未觉。
“一定是娴贵妃还在记恨着皇额娘的嫡福晋之位啊。
儿臣以大清的嫡公主之名发誓，倘若儿臣有半句虚言，就让儿臣后半生遇人不淑，不得安宁！”
皇上怒声喝道，“够了，璟瑟，誓言谁都会发，可你指证庶母也要讲究有理有据。
就算你是大清的嫡公主，也不能空口白牙，随意污人清白。”
见皇上还在偏心如懿，璟瑟气急。
她尖利的嗓音像利爪般划过皇上的耳畔，“儿臣虽然没有证据，但恳请皇阿玛明察。
只要将娴贵妃关进慎刑司，严刑拷打，她必会吐出证据的！”
眼看着璟瑟越说越不得体，皇上终于气急。一股难言的燥热溢上心头，他怒目圆睁，竟是一把甩开了璟瑟的手。
毓瑚再也不敢耽搁分毫，急忙命嬷嬷们架着璟瑟，迅速离开了青雀舫。
将李玉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皇上这才感觉到焦灼的内心稍稍冷却了几分。
屏退了宫人们，皇上独自步入了富察琅嬅的房间。他还有许多话，要与这位贤德的发妻，诉说一番。
富察琅嬅面色死白如灰，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一样，仰躺在团团锦被之中，周身半点鲜活气息也无。
皇上的身影从一旁的檀木竹纱四扇屏风后，悄然而来。
可就是这么一点儿轻微的脚步声，已然足够将富察琅嬅从假寐中惊醒。
她勉力的支起身子，靠在了床头的软垫上。
悲戚和绝望之色，溢满了她的眼底。两行清泪顺着她青黑的眼窝和凹陷的面颊，悄然落下。
富察琅嬅就这样哀怨的看着皇上，一言不发。
皇上轻咳一声，坐在了她的床榻边。伸出握住了富察琅嬅因病虚凉的手，长叹一声。
“皇后，永琮的薨逝，朕也十分痛心。朕会追封他为悼敏太子，以尽哀思。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现在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富察琅嬅勉强挤出一抹感念的笑意，“皇上仁慈，臣妾替永琮谢恩。”
端起桌案上尚且温热的汤药，皇上亲手舀起一勺，送至富察琅嬅的唇边。
富察琅嬅自知不妥，想要拒绝，但又难以抵抗皇上这为数不多的温柔，还是温顺的张口喝下。
许是汤药的缘故，又许是皇上的温情，富察琅嬅的脸上总算是浮了一点儿粉意，恢复了些许人色。
她的声音不复往日清朗，略带了几分沉哑，“皇上，永琮此次落水，是否另有蹊跷？
臣妾总是不信，那样乖巧又年幼的永琮，如何能在众多宫人的看护下，偏偏那么巧的踩到桐油滑落。
都怪臣妾一时心急，杖毙了所有宫人，如今倒不知从何查起了……”
富察琅嬅喋喋自语，自问不休的模样，让皇上本想脱口的质问就那么卡在了嗓间。
见皇上始终默然不语，富察琅嬅自嘲的扯着嘴角，“在皇上的心中，也是怪臣妾的吧。
其实自从前些日子永琮落水，太后已然训斥过臣妾了。
都是臣妾，教导永琮过于苛刻。太过在意他的学业，以至于忽视了他本就柔弱的体质。
说到底，永琮的死，臣妾也是有责任的。今生亏欠永琮的，只能到地下团聚时，再补偿给他了。”
毕竟是曾经举案齐眉的发妻，如今看到富察琅嬅如此自责自扰，皇上心头也生出了些许怜惜不忍。
“皇后不必如此丧气，咱们还有璟瑟。璟瑟尚未及笄，她的婚事还需要你来掌眼的。你忍心抛下她，去寻永琮吗？”
这番话，倒是稍稍驱散了些富察琅嬅眸中的死意，“是了，臣妾还有璟瑟。
皇上，臣妾希望，咱们的璟瑟，以后嫁得一个知根知底、品行俱佳的夫婿，得到一桩好的婚事。”
皇上温和的点头，“璟瑟是朕唯一嫡出的女儿，虽然性子娇蛮些，但到底身份贵重。
朕答应你，她的婚事，朕一定会慎重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