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看来我是争不过命了
陆九坐在床边,以手支额,人生中第一次明白“焦头烂额”的含义。
燕迟已经哭得声音都沙哑了,却还没有止息的迹象。
“祖宗,你别哭了……饭菜也给你重新端来了,你还想怎么样嘛!”陆九站起来沮丧地看着哭得不断颤抖的燕迟,烦闷地道。
他实在不懂如何哄孩子,便想出去寻求胡不归的帮助。
谁知他还没跨出门,已经哭了一上午的燕迟突然抽抽搭搭地开口了:“陆仙师……别走……”
陆九已经迈出门的右脚又收了回来,转头看着燕迟:他还是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臂间并没有抬头。
但只要他愿意说话,陆九就没那么慌了。
“咋了小祖宗?有事你说啊!”陆九连忙讨好地坐在床边道。
“对……对不起……我也不想……当累赘……可是……”
陆九叹了口气,这才知道自己之前说的话,伤到这敏感的少年了。
他伸出胳膊将少年瘦弱的肩膀圈在自己臂弯里,轻声道:“你不是累赘,是我说错话了……”
陆九心中也酸涩:明明这少年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为何他却是像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心中又想起了胡不归那句“一条船上的人”,或许用“相依为命”才更准确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何妨对他再好一些?
“不要乱想,好好吃饭,认真修炼。但你要量力而行,我不想看到你再像现在这样疼得起不来床。”少年挣命的样子,和他不甘中了寒毒的样子何其相似!
燕迟没说话,却使劲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燕迟才慢慢不抖了,抬起头有些羞涩地看着陆九。
他双眼都哭肿了,看上去甚是可怜。
“饭菜都凉了,不吃也罢。一会儿午饭便来了,我喂你吧。”陆九仔细地用手帕擦去燕迟眼角的眼泪,轻声道。
这大概是陆九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对别人这么细致耐心。
他端着饭碗,一勺一勺认真地喂着眼前的少年,还生怕他噎着了,体贴又耐心地给他喂水。
看着燕迟认真地吃着饭,陆九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满足感:把这小崽子喂饱,竟然能令自己心情舒畅。
燕迟经过第一堂剑道课才明白,过分劳累后真正的痛是在第三四日才彻底爆发。
第三天他哭了一上午,哭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陆仙师彻底服软,第四日他也是起不来床,吃饭全靠陆九一勺勺喂。
好在他跟玉粟“三日后再见”的约定也不是他单方面爽约,因为玉粟被百宗峰峰主赵一念借去给门下弟子授课了,要半个月后才归来。
燕迟安心地享受了陆仙师两日的贴身服侍,终于能下床了。
但他也没有放松,马不停蹄地赶到清碧泉去上谭悦的心法课。
谭悦的心法课是教授诛家百派的修真心法,虽然听着高深,但燕迟知道这些实际都是最基础的心法。真正高深的门派心法,还得成了亲传弟子后才能听门派仙师亲自传授。
燕迟早在家时便已将诛家基本心法熟读于胸,听了一天的课后,便不再去了。
谭悦见他不去了,还特地派了守卫弟子来问燕迟为何不去上课。
“谭真人讲的心法,我早已熟背,不必再去。”燕迟将守卫弟子送出门,恭敬地道。
正在三楼书房看书的陆九将守卫弟子与燕迟的对话听在耳中,他笑着摇摇头,也懒得去纠正这个过分自负的少年。
燕迟能不能修真,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只关心燕迟的身体。在陆九看来,燕迟能开心地活在自己身边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当晚,陆九又研究出了一个可以一试的压制寒毒方法。
他试着将念力调至强大纯粹的境界,试图以念力压制寒毒。
他凝神静气,将念力汇聚在胸中,然后试着动用灵气。经过无数次试验后他发现,调用灵气越多,寒毒发作越严重。所以这次试验,他打算只动用一点灵气。
可是刚调用一点灵气,陆九体内心脏处便开始疼痛了:这是寒毒发生的征兆!
寒毒于他就如洪水猛兽,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对寒毒的恐惧,一旦出现恐惧的情绪,念力便不再纯粹,更别说压制寒毒。
陆九的念力在寒毒初发的瞬间竟然土崩瓦解了!
燕迟刚刚将洗脚水倒到门口阴沟里,便听见陆九房中传出一阵奇异的冰冻声:这声音和十几日前陆仙师被冰封时听到的霜冻声一模一样!
他一把甩了盆子,生平第一次动作快过脑子,飞奔到陆九房门外,一把推开门。
只见陆九盘腿坐在榻上,从他胸口生出一朵巨大的霜花,那霜花很快便蔓延到他全身,然后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到室内所有物品上!
陆九的脸、手、脖子等裸露出的皮肤结了一层寒霜,他还有些意识,听到燕迟的脚步声,只来得及抬眼看他,尚未说话便被彻底冰封了。
燕迟再也顾不得这要命的寒气,像上次一样踩着霜花,飞快跑到陆九身边,然后一下扑到他身边,展开双臂将被冻成冰块的陆九抱着。
刺骨的寒气从陆九身上冒出,冻得燕迟不断打颤。
人的身体在极端的状态下有自救的本能,燕迟的手、脚、身体都在忍不住地想要远离陆九一些,冻得他几乎就要抱不住陆九了。
燕迟脑子都冻得麻木了,只是死倔地靠着心中强大的意念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允许自己远离陆九。
片刻功夫,燕迟便觉得自己撑不住了,马上就要冻得失去意识……若即便冻得晕过去也无妨。
但这次陆九却是盘腿而坐,燕迟无法抱他的腿。
在快要抱不住陆九的那一刻,燕迟心一横,颤抖着将自己的身体缩在陆九怀里,直接躺在他腿上。
这样,即便自己冻得晕过去了,身体也不会离开他……
陆九的怀抱很冷,但燕迟躺在他身上,却莫名有点开心,他很久没有享受过谁的怀抱了,久违的感觉……
次日清晨,陆九终于睁开了眼。
有怀中的少年,寒彻骨的寒毒只一夜便消退了。他看着窝在他怀中的燕迟,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叹了口气,自语道:“又失败了……看来我是争不过命了……少年,你呢?”
听到陆九的声音,燕迟疲惫地睁开眼,然后慢慢从陆九怀里下去,站在陆九面前声音有些嘶哑地道:“冒犯仙师了……我实在不知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仙师。”
“这种方法,也只有你能用。”陆九无奈地笑了笑。
“为什么?”燕迟打了个喷嚏。
上次陆九寒毒发作时燕迟刚好吃了玉雪丸,这次他什么都没吃,被陆九这块冰坨子给冻伤寒了。
“以前胡不归也试过,瞬间就被我连累了。”陆九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又叹了口气,“多谢你了。”
燕迟伤寒了,连胡不归的符咒阵法课也没法去上了。正好今天下雨,他便窝在房间内听着檐上雨水滴滴答答,打着喷嚏塞着鼻子,盖着厚棉被,还是浑身一阵阵发冷。
陆九不会伤寒,所以郁离居没有任何伤寒药,岑婆婆倒是给燕迟装了些伤寒的药丸,他吃了两粒,感觉不那么难受了。
他抱着被子窝在床上听着雨声,实在有些无聊,便起身将窗户支起来,然后又回到床上坐着,安静地看着院内雨打桂花,还有那落得满地的小花朵。
他头还昏昏沉沉,开了窗后湿润的空气混着香甜的桂花香气从窗外飘来,倒让他稍微不那么难受了。
他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很快就用了四五张手帕。他正发愁手帕快用完了,便看见陆九撑着油纸伞走到桂花树下喊他:“穿上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陆仙师,我伤寒了,外面还下着雨……”燕迟提醒道。
“你走不走?”陆九却固执地问道。
燕迟无奈了,只得起身穿上外袍,取了两张手帕揣在怀里,将门口播在瓶子里的伞撑开走了出去。
陆九看见他肯出来了,笑了一下,随手丢一个盒子给他,道:“拿着,随我走。”
燕迟只得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抱着盒子,一步步踩着雨水打湿的石板路,跟在陆九身后出了门。
陆九的背影挺拔,走路又快,雨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靴子,连衣衫下摆都被溅上了斑斑泥点,看得燕迟很想上去给他擦掉。
“陆仙师,我们去哪?”燕迟吸溜了鼻子问道。
“十妙峰”
“去……去做什么?”
“给你看病啊!你因我而伤寒,我总不能不管你吧……”
“不用吧……我吃过伤寒药了。”
“那你就当陪我散散步吧!
“陆仙师,您这个,是病吗?”燕迟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连续发作两次,燕迟对陆九被冰封的内情实在好奇。
陆九一下停住了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燕迟雨伞便一下撞到了陆九的伞。
“你见过这样的病吗?”陆九转过身来看着燕迟,反问了一句。
“没……”
陆九不再说话,转过身又继续往前走,燕迟也不敢再问了,连忙紧跟上陆九的步伐。
他们顺着“星垂天幕”一直走到山脚,然后往十妙峰的方向走去。